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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同学的群里，一个人的签名档是“雷师去了14年”。是缅怀的味道，可我们已经淡忘了这么久。
“雷师”是简称，那会儿，我们都这么叫他，去了“老”字，语带亲密。他确实也不老，30多岁，喜欢微笑，常是单手环臂穿行在课桌间，间或停顿一下，不急不慢地在黑板上划几笔。
我喜欢政治课，一半儿是因为他的这分从容。我常常会在他起笔之前猜他要写什么，如果命中就会欣喜，重重地记在笔记本上，每堂课的要点就这样快乐地“消灭”于脑海中。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从政治到历史，从高中到大学，我喜欢边猜边记，无论相同或是迥异，都会下功夫琢磨一番为什么。
如果用个专业点词，这也许可以叫做课堂主动性，可那个时候的我这般做，完全是出于兴趣。
他每次上课都带着水杯，里面是形形色色的中药，我在他的杯子里第一次认识了胖大海。嗓子不适，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他会歉意地笑笑，喝口水说“它想着罢工”。只是，没想到会一语成谶，带走他的就是咽喉癌。
在离开我们之前的三个月，他正在备战参加全国优秀教师的评选。这对一个一直用方言讲课的老师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挑战。他很苦恼，说以后用普通话讲课，发音不对的地方大家给我指出来啊。
可那个时候，我们跟他一样，除了背课文，基本不说普通话。不过，面对虚心请教的老师，每个学生都跃跃欲试，不愿放过“教”老师点什么的机会。于我，这是全新的课堂体验。以往，对老师，我只有一种感觉，那便是敬畏，甚或是恐惧；好点的，也就是相安无事，既不喜欢也不讨厌。
第一节课，他开口的时候还脸红了，声音也压低了不少。不过，那分从容很快就回来了，他讲完一句会停一下，认真地问我们“对吗”？这样的姿态大大纵容了我们这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他不知道我们日后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回忆那时的课堂，温馨快乐，一切都那么美好。
我们跟他一起练习，班上一度掀起了互帮互助说普通话的高潮，任谁的发音犯了错，只要有创造性，都会被当笑话传个不停。比如，流传最广的一句，“外面的雨下得下得不下了”，最后一个“下”被发成“哈”的音，取悦了所有人。
可能，就是从这里开始，很多事情就此定格，我们把这个“毛病”发扬光大，跟很多老师都“没大没小”，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彼此之间也相处地越发亲厚。我们会举手打断滔滔不绝的历史老师，问“为什么”；要是下雪天，我们会在半掩的门上放个雪球，只为在老师进门的那一刻哈哈大笑；我们会在休息时间全班集体踢足球踢毽子打乒乓球……
如此种种，都是我此前不能想象的。在充斥着压力和紧张的高中阶段，还有什么比心情愉悦更重要呢？我变得积极乐观，每一场挑战都毫不胆怯地迎难而上；我知道与人相处，要坦诚以待互相包容；我从这里积攒信心累积勇气，从不担心理想会成为海市蜃楼。
我想，他犹如一汪清泉，取来解渴，或者洗衣煮饭，感触不同可谁都忘不了离不开。
雷师一直从容，即便是那样急病，他也跟我们说，不要耽误上课去看望他，来日方长。再见他，已是葬礼，细雨蒙蒙，绵延不断的花圈让路人惊诧：谁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只是，只是一位好老师而已。
■凯 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