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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牛花泪流满面地来找我，说要跟男朋友分手。想起上次见到她大概是一个月前，她满脸幸福地跟我详加描述她即将举行的庄园婚礼，绿树鲜花装点着的环境气氛如何浪漫，亲朋好友见证下的誓言宣读多么神圣，露天草地上摆放的冷餐酒会多么时尚……
我刻意点了冲泡过程颇为讲究的冻顶乌龙。等茶艺师一一过完所有程序，将香气扑鼻的两盏茶放在我们眼前鞠躬退下后，牵牛花也没起先那么伤心焦躁了，我这才听明白，是因为她想去苏州买一件婚纱，而男方不同意，觉得租一套就行，没必要花这份钱，争执之下口不择言，越说越伤感情，牵牛花情急中说出那就别结婚了，没想到男方也未及时挽回，她一扭头就跑来找我了。
茶过三巡，我问她怎么想起来要买一件婚纱。要知道他们俩都不算高薪阶层，双方父母资助了首付才买了套不大的二手房，又要还贷又要装修，经济上的压力可想而知。这要买婚纱，加上去苏州的路费，可是笔不小的开支。牵牛花答道，郁金香说，一生一世就这么一次婚礼，必须穿自己的婚纱。
郁金香是牵牛花的好朋友，也是她过去的同事。忘记是经过什么样的机缘巧合，看起来除了年纪其他差距都很大的两个姑娘越来越要好。牵牛花是我的小师妹，跟千千万万在大都市打拼的外地人一样，很普通但很努力很踏实，郁金香则属于那种被命运一再眷顾的宠儿，家里开着不小的买卖，自己还聪明漂亮，个性爽直。我清楚地记得，好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明黄的绸缎无袖旗袍配有破洞的喇叭腿牛仔裤，连我那个常帮时尚类杂志拍照的朋友都惊艳不已，要知道，那个时候，混搭这个词儿都不为人熟知呢。
好像是一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办公室政治事件，两个姑娘在内的一些年轻人都受了委屈。郁金香带头反抗，未果后愤而辞职，牵牛花思考再三，还是留在了公司，貌似升职受了点影响，其他倒还安稳。俩人虽然不是同事了，但往来仍然密切。刚好这段时间郁金香又把自己的老板炒了，在家歇着，就经常帮牵牛花看着装修、联络婚庆公司什么的。
牵牛花经常来我家，请教在哪儿买材料更加经济实惠，也常常会提到郁金香，比如说复合地板铺好了，效果不错，不过怎么也没郁金香推荐的柚木地板脚感好；比如说小阳台改的书房功能多样，白天能晾衣服，晚上有了办公学习的地方，不用都挤到卧室影响休息了，只是，如果房子再大点，就能听郁金香的建议，把那个地方设计成自己最向往的喝茶晒太阳的专门场所了。
郁金香毫无疑问是个极有感染力的女孩，不过牵牛花还是很理智很明白到底什么适合自己，当年男友追求她时，郁金香并不赞同，觉得这个男孩太过沉闷，缺乏激情，不够有情趣，但牵牛花认为他很上进，有责任心，对自己好，是个可以依靠的好男人。几年的相处，我们也都感觉到这一对越来越有夫妻相。只是年轻的女孩子，骨子里都有那种不可救药的浪漫情怀，这一段跟郁金香接触多了，难免受她观念的影响。
反复冲泡，茶有些淡了，嘟嘟囔囔了好半天，牵牛花的情绪也慢慢平稳了。我听出来，其实她也不是非买婚纱不可，主要是觉得委屈。按她跟郁金香聊的，男朋友没拿着钻戒跟她求婚也就罢了，最完美的蜜月，去不了普罗旺斯，怎么也得去趟三亚吧，可为了省钱买家电，她连蜜月都省了。到如今，婚礼设计省了又省，想要件属于自己的婚纱还被认为是非分之想，怎么不让她“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呢？
我们要承认人跟人真的是不平等的。我说，比如郁金香，从小她就不缺什么，所以才对很多事情很多人只能做到理解，做不到了解。当年那件事，如果她也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还会率性地带头抵抗吗，还会这么草率地辞职吗？对咱们来说，工作是饭碗，是衣食父母，是不可或缺的物质来源，可对郁金香而言，工作可能仅仅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年纪越大我们就越认同老人们常说的门当户对、齐大非偶。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友情又何尝不是如此？“亲则生狎，近则不逊”，古人说的交往之道真是精辟之至啊，哪怕是再好的朋友，距离不拿捏好，影响了自己，更会影响友情。
我也不是一定要买婚纱，有这笔钱还不如买个大件呢，牵牛花低声嗫嚅着，手机忽然响了，话筒里传来她男友焦急的声音：你怎么一下子就跑了？别生气了，你真想要婚纱，要不咱们省下个别的什么……
许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