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一个两三年不见的朋友,我们都责怪她重色轻友,恋爱以后简直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又挤对她说,恋爱果然消耗能量,居然瘦了这么多,都重新穿起大学时穿的牛仔裤了。
这位朋友却渐露愁容,开始叙说她如何在恋爱中丢失了体重。
她是某电子商务公司的市场部主管,他是某医药公司的销售总监,两个人在一次BBQ上邂逅。她相信,在他们见到彼此的一霎那,都听到了某种声音。爱的到来是有脚步声的,虽然形容不出,曾经听见的人都能确切地知道,那就是了。他们从此在朋友的圈子中消失,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二人世界。
如同所有情侣,他们寻找各种可以分享的游戏,美食餐厅、有趣的酒吧、动物园、大头贴、最新电影,对这个世界司空见惯的一切重新怀有了孩童般的热情。他们在各自开会的时候短信,在午休时间跨越两个区共进午餐,在赶赴约会的路上就开始煲电话粥。
三个月以后,她开始感到说不清的压力。
他在攻克一个新客户的时候遇到了刁难,这一堆麻烦,他对她说了不下几十次,情绪上表现出消沉、焦虑和忿忿不平。她用了各种方法安慰开解,与他同仇敌忾,设想各种可能的方法帮助他。
有一天,她忽然意识到,他怎么可能这么脆弱呢?升任销售总监四年,还不包括此前的销售经历,他是攻克了多少不可能的客户才到达今天的。她其实帮不到他什么,他也并不需要。他如此这般夸大烦恼想要得到的,只是她的焦急。
他时常给她“惊喜”,订好三天温泉度假酒店的套餐,打电话邀请她直接出发,连面霜和换洗的衣裳都为她细心买好放在车后座。第一次,第二次,觉得很浪漫,第三次,第四次,她开始烦恼,她不能总是放下事先安排好的一切,就这样离开吧。
她坐在副驾上,在驶往温泉的路上,不得不一刻不停地打电话,取消事先的约定种种,不住地道歉。他听着,车开得飞翔一般。她有一种直觉,他这么做,似乎是想要证明她会为了他放弃她的世界。
她确实爱他有这么多。她当然会在他遇到困难时,焦急,关切,尽她所能。她也愿意为了他放弃一部分她自己的安排,跟随他的节奏。回来检审过自己的内心之后,她打算忘掉气恼,告诉自己不要过分敏感。可是这个时候,他又从医院打电话给她,说他的血液报告里有两项偏高和偏低了。他问,要是他健康出了问题,她还会不会跟他在一起。
并不是女人才爱问,你爱不爱我?男人也会问,只是不用直接的言语。也不是男人才会渐渐不耐烦回答这样的问题,女人也会,如果她觉得这种试探始终没有停息的一天。
瓦伦达是美国的一位高空走钢索表演者,表演了数千次,从无意外。可是在20世纪50年代的一场重要演出中,电视转播,政要到场,他却意外地发挥失常,从高空坠落身亡。
事后记者采访瓦伦达太太,试图找出原因。瓦伦达太太说,每次走钢索,他都只专注于脚下,从不想别的,然而这一次,他在上场前不断地喃喃自语,这次的表演太重要了,千万不能失败!结果却真的失败了。
这就是“瓦伦达效应”。
关于我们这位朋友的爱情故事,我想,她的男友确实爱她,而且把这份爱看得非常重要。也许是因为他太紧张这份爱,他分心了,正如那位走钢索表演者。
他没有专注于这份感情本身,他不住地想要确定,她依然爱他。所以她感受到的,其实不是爱,而是怀疑。于是坏事成真。很明显,她已经打算放弃他们的爱,男友最担心的事故终于发生了。
有时候,爱如履宽阔大地,有时候,爱如履高空钢索,看自己如何用心而已。正仿佛行走贵乎凝神于脚下,专注,高空钢索也会走得有如平地,患得患失,走在平地上也会跌跤。爱也如此。
孙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