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在危地马拉的腹地走了七八个小时,几乎从那个国家的一头走到了它的地理中心。单车道的公路,一路上很少有车辆超车,迎面开来的车也要很久才有一辆,除了经过的两三个小城市,路上行人并不多见。偶尔碰到腰里别着砍刀的玛雅人,看起来都是以走路作为主要的移动方式。当地人即使乘车,一般乘的也是皮卡。
放眼望去,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峦,到处绿绿的。河流都很清澈,空气洁净,天是淡淡的、嫩嫩的但又很明亮的那种蓝色。车子爬到一座山的最高处时,司机把车开到路边停下,回过头说:拍照吧。乘客都木木地不明究竟,待下了车,往山下一望,立时明白司机的好意和细心:天高云淡,群山逶迤,细密如簇的山峦,规则得像轻风吹起的涟漪,一直荡漾到天边。
司机知道这帮乘客是来干什么的:十几个人,全是各国的背包客。我们都是奔一个目的地去的:倩珮。下车拍照休息时,和两个老“驴子”聊起来,意大利人叫克劳迪欧,英国人叫何塞,他们都穿着短裤、拖鞋,行李极少,一看就知道是随遇而安、浪迹惯了的人,很合我的口味。
下午四点多,车子在离目的地9公里的小镇蓝泾外面停了一下,那里有一家旅馆。除了我和克劳迪欧、何塞以外,几乎所有人看来都事先计划好了住在那里。我也跟着大家去路边坡下的旅馆看热闹,一看之下,不想走了:那是山坡草地上点缀着的七八栋芭蕉叶做顶的木头高脚屋,屋外草木葱茏,坡底一条暗蓝的河流流过,河对岸也是青草和树木覆盖的山坡,山坡之后是更高的山。
我回车上拿了行李,没费劲儿就把克劳迪欧和何塞也撺掇住下了。不过等我们到服务台的时候,得知一个床位都没了,我们仨得和另外三个同车来的人睡吊床。吊床!那岂不更美!我还从没睡过吊床呢!环境这样美,还便宜,一个吊床一晚合20元人民币。登记完,旅馆的人带我们去挂吊床的地方——山脚下离河水不到100米的一个空空荡荡连墙都没有的大芭蕉叶棚子。基本是露天了,我挺喜欢。
晚饭我们仨到旁边一条街上吃炭烤牛排。街边摊,我们一排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人两瓶啤酒,边吃边聊,吃得心满意足。酒足饭饱后,回到棚子,我像个蚕蛹一样让吊床裹着、就着一盏大灯看看书,就睡了。白天那么热,没想到夜里冷风呼呼地不知从哪里吹来,我用的是羽绒睡袋,正合适。
早晨醒来,满耳水流的声音和鸟鸣,周围的树木都掩在轻轻的晨雾之中。一头牛犊在我们棚子旁边吃草,它的牙齿咔嚓咔嚓地把青草切断的声音听起来悦耳得很,草茎散发出阵阵清香。早饭后我们就要办正经事了:去倩珮。仅有的交通工具是皮卡。一路上当地居民上上下下,最多的时候车上站了19个人,大家挤做一团,还有大包小包高高地堆在驾驶室顶上。山路很陡,大部分路段是石头子儿铺的,最陡的地方才铺水泥,但不是铺整个路面,而是像在国内学车过的“桥”那样铺出两条,上面刻上横纹防滑。
车到倩珮,就剩我们仨了。公园票价不便宜,合50元人民币/人。但这钱花得不冤。照我看,倩珮是危地马拉的九寨沟。而九寨沟,我向来以为是世界一流的自然奇观。虽然倩珮比九寨沟要小那么几号,水色不如九寨沟那么奇幻,但它有九寨沟比不了的好处:它有一个山顶的制高点可以俯瞰全景,而且,游客可以下水游泳。
我们先爬上制高点瞭望一番,然后下到谷底,顺着水边的林中小径把所有的水池巡视一遍,然后就各玩儿各的。何塞在池边找了个晒得到太阳的地方坐下,把脚泡在水里,心无旁骛地读随身带的书。克劳迪欧继续到处逛。我游泳,给水下的鱼拍照。
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优美又可以下水的景区,原先只有墨西哥加勒比海边的玛雅遗址图伦。在这里我觉得不可思议:水温感觉不到一丝凉,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居然有这样的水,简直让我灵魂出窍。
几个胆子大的小伙子,顺着那一溜水池一级一级挨个跳水、游过。山谷里很安静:公园里只有三五十个游客。中午我们仨再聚到一起,把带来的水果、干粮、饮料拿出来,一起对付了一顿。一边吃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听他们俩聊起来,好像全世界没有他们没去过的地方。何塞对澳大利亚印象很好,他说:你可以吃野果,可以搭便车,可以靠帮人采摘水果挣钱,东西也便宜。我没问他在英国做什么工作,因为我估计他是个嬉皮士,随便打零工挣一点钱就浪迹天涯。他的老家在英国的老牌旅游胜地布赖顿,现在他在很认真地考虑弄一个危地马拉城市中满街跑的蹦蹦车去布赖顿当出租车运营。
克劳迪欧是托斯卡纳的农民,他上世纪90年代就去中国旅行过5个月,从香港出发,去过桂林、大理、西安、北京、上海,也去过四川和新疆。他还记得他用的是外汇券,总是到黑市去换人民币。他在香港买了一本假学生证,这样他可以少花钱,也可以去一些不开放的地方。中国人做生意的本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每次他买东西,想付和当地人一样多的钱,总是失败。“总是你们中国人赢。”他说。
吃完喝完,我们再分头玩儿。我一个池子一个池子游,游完一个,上岸晒会儿太阳,或到树林里溜达溜达,再换一个游。一共游了七八个池子,大部分时候,池子里就我一个人和大群的鱼。没有人喧哗,也没有小贩叫卖。偶尔听到有小伙子尖叫着扑通一声跳进某个池子,过后又是一片沉寂,只有风穿过林间的低语。我们就那么待了一整天,赶最后一趟车回旅馆。
倩珮就是这么个地方,当你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地奔走了几天、几星期以后,想从心灵到脚丫子都安静、调养一下的时候,就去那儿。
攻略:
如何去:从危地马拉的主要城市危地马拉城、安提瓜和最著名的景点蒂卡尔,都有旅行社的面包车直达倩珮,只要向当地的旅行社或旅馆打听,很容易买到票。
住宿:有两处可住,都在旅行车的必经之路上:一是蓝泾,镇上只有一条主要街道,旅馆集中。二是住在公园入口处附近的旅馆(只有一家)。不管何处,10美元左右都能住上干净整洁、卫生设备齐全的标准间。
吃饭:蓝泾镇上小饭馆不少,有的旅馆也供应餐饮,找吃的很方便,三五美元就能吃得很营养了。
柳杰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