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几千年来一直是个农民为主体、农村占多数的国度,因此,中国的基本问题一直是农民问题。在中国,闹革命,成功的基础必定是“土地革命”;搞现代化,成功的基础归根结底是农民、农村、农业的现代化。说到底,是农村,而不是城市,让我们的生活更美好。
但现代化过程,一定意义上就是一个农村变城市的过程,或者说是一个加速城镇化的过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前,我国正在大力实施城镇化。
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早年的成名之作,就是他的经典之作《江村经济》。这本书最初是用英文写的,题为《中国农民的生活》。费先生晚年的经典之论,则是《小城镇,大问题》。在当代中国城镇化刚刚起步的时候,他就敏感地意识到这将是引起中国翻天覆地变化的大问题,必须走出一条新路——中国特色的“小城镇建设”之路。
可惜费先生走了,否则,今天他一定会再度呼喊:城镇化其实是个“天大的问题”!
城镇化是把好剑,一把拉动内需、促进中国现代化的利剑。我国正处在工业化和城镇化加快发展时期,最大的内需在城镇化,促进发展最大的潜力也在城镇化。如果城镇化率达到65%,可新增两亿多城镇人口,其居住、生活、就学、就业都会创造巨大的经济需求,为扩大消费和投资提供强大、持久的动力。城镇化有利于实现产业结构转型,推动教育、医疗、社保等公共服务业,商贸、餐饮、旅游等消费型服务业和金融、保险、物流等生产型服务业的发展。中国城镇化创造的市场需求之大,举世罕有其匹。美国有经济学家说,中国的城市化与美国的高科技发展将是影响21世纪人类社会发展进程的两件大事。
但城镇化还是把双刃剑。联合国一份报告指出,虽然城市面积只占全世界土地总面积的2%,却消耗着全球75%的资源,并产生了更大比率的废弃物。城市化极可能是无可比拟的未来光明前景之所在,也可能是前所未有的灾难之凶兆。
问题是,中国的城镇化是在时空压缩中进行的,加之规模巨大,“萝卜快了不洗泥”,我们或许来不及冷静思考、科学抉择、认真规划、兴利避害,就要闻鸡起舞、挥剑疾舞,甚至“金蛇狂舞”。
世界城市化可抽象为两个时空进程:
一个是西方主导的进程,从1820年到1980年,时间160年,空间从24万平方公里扩展到3700万平方公里,卷入的人口从约2000万增加到约14亿。这是一个逐渐传导和扩散的时空过程,城市化中不断产生的利益冲突、结构失衡、制度矛盾等等,在这个相对宽松的时空过程中释放、缓解和修复。
另一个则是在中国发生的进程。时间,从1980年到2010年的30年间;空间,960万平方公里。与前者相比,时间和空间分别仅用了约五分之一和四分之一,卷入进程的人口则从9.8亿增加到13.4亿。第六次人口普查显示,我国居住在城镇的人口已达6.7亿,占总人口的49.68%。而且,农业中国90%以上的人口分布在“胡焕庸线”以东约一半的国土上,这是自然和历史的千年演变形成的,中国城市化的加速过程主要发生在这个本来就拥挤的空间里。
中国的城镇化像是在一个高度挤压和紧张的时空反应釜中进行。尽管有幸发生于和平安定的环境中,有优越的社会主义制度作保障,但在创造奇迹的同时,时空压缩下的“历时性矛盾共时性承受”,也催化产生并堆积着大量可以预料和难以预料的问题、矛盾和风险。
近十几年来,墨西哥由于“过度城市化”,农业比较优势逐渐丧失,农民“被城市化”导致经济社会发展失衡。阵痛还在,教训深刻。
那么,中国的城镇化是否就要缓行,“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呢?当然不是。
坚持走中国特色城镇化道路,遵循城市发展规律,促进城镇化健康发展;坚持科学规划,严格管理,注重加强城市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建设,增强城镇综合承载能力,提高管理和服务水平;因地制宜,分步推进,把有稳定劳动关系并在城镇居住一定年限的农民工,逐步转为城镇居民,中国的城镇化,定能“先圣按剑起,叱咤风云生”,“慷慨倚长剑,高歌一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