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个一把手“消失”了

    □在此次“41变16”的大部制改革中，原各部各局的正职全部变成了副职。

    □方案拟定期，除核心策划小组成员外，外人一律不知情。

    □如果你去征求5个部门意见，结果会跳出10个部门说反对。

    □换帽子不摘帽子，挪凳子不搬凳子，变位置不减票子。

    □在市里开会，一些局务委员常被安排在科长后面发言，甚至没有被安排发言。

    □局长安排套间，副局长是单间，结果顺德的局务委员被安排在标准间。

    □小板凳就是那么几个，什么时候轮到我坐啊？

    顺德大部制改革初启之际，时任区委书记刘海去了新成立的市场安全监管局，握着常务副局长温雄的手说：“实在对不起温局。”过了一会儿，他又拍了拍温雄的肩膀再次说：“对不起温局。”

    方案公布后，温雄由质监局局长转任市场安全监管局副局长。事实上，在此次“41变16”的大部制改革中，原各部各局的正职全部变成了副职——这意味着，41个一把手“消失”了。

    被动刀者不止他们。

    走马上任的16位新部门首长，由5个区委常委、6个副区长及5个级别相当于副区长的“政务委员”担任。这被视为这一轮人事制度改革中的“铁腕手段”——过去这些干部“有权力无责任”，如今兼任部门首长，“既要决定，又要负责”。

    当时参与制定改革方案的一位官员向中国青年报记者坦言，这些人事制度变革的思路的确曾在自己脑子里“出现过”，却并没有出现在方案的初稿中，“还是怕领导们找我秋后算账”。

    而最终的操刀者是刘海本人。

    “顺德是铁了心革自己的命。”佛山市党校副校长何劲和如是评价此番人事变动，“而魄力有多大，阻力就会有多大。”

    参与此事的官员回忆，方案公布之前，多方人士都曾试图来探口风，因为婉言拒绝，“恐怕是得罪了一些人”。而区委副书记周志坤也记得，方案刚公布，便有不少干部私下向他抱怨“位子变少了”。

    对于颠覆现有利益格局带来的改革阻力，改革者们有清醒认识。

    方案拟定期，除核心策划小组成员外，外人一律不知情。方案执行期，从省编办批复方案到新官走马上任，不过3天。

    “大部制改革牵涉的利益太多，如果不能果断予以推进，整个改革就有可能胶着。”顺德区委区政府秘书长马洪胜说。

    广东省编办行政管理体制改革处处长刘光大告诉记者，改革之初若详细征求各部门意见，往往会由于部门利益勾连而造成这样的局面——征求5个部门意见，结果跳出10个部门说反对。

    不过，速度只是化解阻力的一环，更重要的手段是与之配套的人性化人事安排——换帽子不摘帽子，挪凳子不搬凳子，变位置不减票子，即确保编制不突破、人员不降级、转岗不下岗。

    “改革要想顺利推进，如何合理保障被改革者的利益是最核心的问题。”何劲和评价道。

    据他回忆，在1992年顺德的那场历时10个月的行政体制改革“大手术”里，整整精简了338名在编人员，几乎占改革前在编人员的三分之一，“那时候的口号叫拆庙搬神”。

    在他看来，相较于1992年的“地震”，顺德此番大部制改革显得更加温和，然而却并非人事制度设计上的倒退。“保障公务员群体利益看似是妥协，却能让大部制改革平稳推进，退一步进两步，当然是进步。”

    据刘光大观察，顺德大部制改革已近两年，可称“顺利上路”，至于能否“加速”，很大程度上仍要视其对持续出现的各种内部阻力能否化解到位。

    顺德区委区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李允冠坦言，改革至今，一个当初未曾预见到的尴尬源于新设的“局务委员”——部门合并后，一些大部门的局长、副局长多达20人，“吃饭都要坐两桌”，为了保证编制不突破，在各局各部正职转副职的同时，原有的副职则在待遇不变的情况下被任命为“局务委员”。

    显然，对于外界而言，这一名称过于新鲜，尴尬由此产生。

    在市里开会，一些局务委员常被安排在科长后面发言，甚至没有被安排发言。安排房间时，一般局长是套间，副局长是单间，结果顺德的局务委员被安排在标准间。

    “人家闹不清局务委员是干啥的，还以为顺德对这块工作不重视，每次我们都要解释半天。”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员抱怨道，“连老同学聚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职务。”

    有趣的是，在广东话的发音中，“局务委员”听起来很像是“逐步玩完”，这也给一些局务委员添了不少堵。何劲和还记得，一位局务委员就曾忧心忡忡地问他：“局务委员到底是顾问委员还是候补委员？”

    今年年初，这一问题得到初步解决。顺德区委、区政府发文将局务委员改为副局长，而各部门的编制也被调整为最多“一正九副”，超编者通过退休等方式逐步消化。

    更严峻的挑战来自基层的公务员队伍。

    中山大学课题组关于顺德大部制改革的调研报告显示，在职业前景这一问题上，43%的受访公务员认为晋升机会少了、职业前景不明，只有4.3%的人持乐观积极的态度。

    在这份调研报告整体调查结果积极向好的情况下，这一数据显得颇为扎眼。

    “部门少了，局长也由副区长兼任了，晋升渠道就变得狭窄多了。”何劲和说， “大家肯定会想，小板凳就是那么几个，什么时候轮到我坐啊？”

    李允冠告诉记者，在顺德当前正在积极推进的配套改革中，人事制度改革是重要一环，其中，关于“公务员晋升空间”的问题已经被摆上台面进行讨论。“一个改革方向是，升待遇不升职位。举个例子，一个老科员即使不能当上科长，也有可能获得比科长更好的待遇。”

    面对这些阻力与问题，一些大部制改革的亲历者与观察者普遍持有这样的观点：问题真实存在，所幸改革者很愿意直面问题，向外界呈现一个真实的改革图景。

    “大部制改革对过去的行政管理体制而言，就像是一记重拳，不晕过去就很不容易了。”顺德区编办副主任杨少毅说。

    何劲和也表示，随着旧有利益格局被逐渐打破，“官员们会养成更新的习惯”。

    顺德区卫生和人口计划生育局局长周爱群对此深有感触。大部制改革前，她作为副区长在政府大楼的18层办公，办公室里套着一间房放着大床供她午休。如今，她则要把大部分的工作时间放在大楼10层的卫生和人口计划生育局办公室里。

    这间办公室只有副区长办公室的五分之一大小，没有床，但多出了一张会议桌。“从早忙到晚，没时间休息了，加一张桌子开会更方便些。”周爱群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