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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市鼓楼区一家宾馆引发的一起火灾，无意中揭开了一个行业的乱象。
据调查，这起火灾是由电动自行车电池爆燃引发的。当事人王惊天因涉嫌失火罪被检方起诉，他是该案件中唯一被起诉的犯罪嫌疑人。
然而，让当事人及其家属不解的是，造成火灾的电池却被忽略了。
“电池为什么会爆燃？为什么不对电池质量做鉴定？”王惊天的父亲王杰说，王惊天使用的电池是在南京金城电动车广州路销售中心买的，他怀疑店主私自组装出售伪劣电池。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在政策灰色地带摸索的低速电动车行业，因为缺乏标准，私自改装电池现象十分普遍，安全隐患重重。
电池爆燃引发火灾
2010年7月26日20时，王惊天回到了南京市鼓楼区海宁休闲饭庄403室，江苏万和计算机培训中心（简称“万和”）安排他和另外7名学员住在这里。
他把电动自行车电池带进房间充电。27日凌晨1时30分许，王惊天的舍友朱远瑞发现电池起火。
朱远瑞、王惊天遂拿来灭火器灭火，但火势并没有得到控制。
王惊天和室友们跑到总台通知值班人员，挨个敲宾馆房间门叫人。
鼓楼消防中队迅速赶到现场。1时55分，火被扑灭，过火面积20余平方米，室内的床、衣物、电脑等物品被烧毁，隔壁404室两个女孩窒息身亡，411室一名男子跳窗骨折。
南京市消防局出具的《火灾事故认定书》称：王惊天的电动自行车电瓶（即电池）在充电过程中起火，引发火灾。
灾害成因为：一、王惊天在电瓶充电发生异常时，未及时有效处置；二、宾馆值班人员和403室人员未能及时报警，初期火灾没有得到有效控制；三、宾馆将原标准客房租给万和做学员集体宿舍，放置5张高低床，起火当天住有8人，物品较多，两单位对学生宿舍管理不够到位；四、404室两学生火灾发生后，未能及时疏散，吸入烟气窒息死亡。
“两个女孩死亡是宾馆消防不达标造成的，烟雾通过卫生间隔墙缺口进入隔壁404室。”王杰说。
6月3日，记者到火灾现场实地查看，宾馆服务员告诉记者，火灾之后，宾馆停业装修，403室被换成了408室的牌子，隔壁404室变成了407室。
记者发现，408室卫生间到处是烟熏过的痕迹，天花板被扒开，卫生间隔墙上方有一个缺口，高三四十厘米，长一米多，通过缺口可以进入隔壁407室卫生间，缺口墙壁上都是烟灰。
另一个事实是，火灾发生时，四楼消防通道门被反锁。
南京市消防局宣传中心负责人告诉记者，南京海宁休闲饭庄有限公司宾馆的消防设施是合格的。
记者了解到，火灾后，宾馆和万和赔偿200万元给死者家属。王惊天因失火罪被检方起诉，但未追究其民事赔偿责任。
电池来源成谜
王惊天的电池是事发一个多月前新换的。因为嫌30公斤重的铅酸电池上下楼充电搬动太沉重，他换了6公斤重的锂电池。
王春嵩是一家电动车维修店老板。王惊天花了2800元，王春嵩为其更换了锂电池。但不到一个月，这个新换的电池保护板就被烧坏了，后来，又出现了电压下降过快等问题。
火灾后，南京市消防局和鼓楼区公安分局都向王惊天调查电池来源。
王惊天的申诉材料称：他在王春嵩处，购买了深圳ATL公司生产的三元聚合物锂电池，这组电池由16块锂电池串联组装而成。
王惊天说，当时产品没有任何包装和产品使用说明书，他向其索要电池包装盒时，王春嵩用手指着一个大纸箱说：“电池都是装在一个大包装箱里的，每块电池是没有单独包装的，所以没有单独的说明书。”
然而，王春嵩给消防局、公安局提供的产品说明书却是佛山市南海邦普镍钴技术有限公司的。
“给他的肯定是ATL电池，电池说明书也没错。”王春嵩解释，ATL就是电池生产商的英文简称，中文全名是“香港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在深圳和佛山各有一家子公司，其产品都叫ATL。
记者在香港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官方网站上看到，其旗下3个全资子公司在广东东莞和福建宁德，并不在深圳和佛山。
佛山市南海邦普镍钴技术有限公司官方网站显示，该公司是一家独资公司，成立于2001年。该公司工作人员称，他们与香港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并无关联。
记者发现，王春嵩提供的电池说明书显示，其电池重量是64克。如果按此计算，16块电池（每块重64克）串联后加上保护板和外壳，其重量不会超过两公斤，而王惊天的电池重量却是6公斤。
但这份产品说明书却得到了鼓楼区公安分局的认可，并成为认定王惊天对电池处置不当的证据。
电池起火是不是质量问题
6月6日，记者在鼓楼区渊声巷50号找到了王春嵩的营业点，这是居民区小巷道里的一个小店铺，面积大约10平方米。
王春嵩说，他刚从广州路搬过来，在那边，他也在居民区租了一间房子营业。
尽管一直在卖锂电池，王春嵩却不能提供新电池和产品说明书。他说，新电池还没搬过来，他卖的都是厂家提供的电池组，他否认自己组装锂电池。
王春嵩长期在西祠胡同网站打广告销售锂电池。在网站上，他声称是金城电动车广州路销售中心负责人，南京远豪商贸有限公司总经理。但金城电动车业有限公司负责人证实，金城电动车广州路销售中心并不存在，他们的经销商中也没有叫王春嵩的。
记者在鼓楼区工商分局调查发现，王春嵩的南京远豪商贸有限公司并没有注册。
“三元聚合物锂电池是最安全的电池，不会起火爆炸。”王春嵩专门打开了一个废旧电池包装给记者演示，锂电池外包装是软包装，一旦过量充电，软包装就会膨胀破裂，不会在瞬间产生大量气体，所以不会爆炸。
王春嵩说，王惊天的电池曾遭受撞击和雨淋，电池进水短路造成起火，这是他使用处置不当造成的，绝对不是电池质量问题，他卖锂电池两年了，从来没出现过质量问题。
鼓楼区公安分局和鼓楼区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也认为王惊天在电池发生异常时，未能及时有效处置是灾害发生成因之一。
国家电动自行车产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车辆检测部部长薛宇说：“合格的锂电池不会起火爆炸。”
薛宇介绍说，目前锂电池生产质量标准是行业标准，按照锂电池生产标准要求，电池在短路、过充电、过放电等状态下，都应不泄漏、不着火、不爆炸。
“浸水也不会发生起火爆炸。”薛宇说，按照产品质量标准测试要求，将充满电的电池浸入水中，水深没过电池表面，保持24个小时，电池也应不泄漏、不冒烟、不着火或不爆炸。
“除非锂电池质量有问题，否则不会起火爆炸。”国家863电动车重大专项动力电池测试中心主任王子冬教授也持同样的观点，他认为，王惊天的电池使用不到一个月就出现电池保护板被烧坏，说明电池存在质量问题。
王惊天和其家属认为，是王春嵩私自组装了劣质电池造成了火灾。
鼓楼分局办案民警张牧证实，电池是王春嵩私自组装的。他同时表示，因为电池在火灾中被烧成了灰，无法进行质量鉴定，只能参考电池的产品说明书。
私自组装锂电池隐患重重
“电动自行车维修店都更换电池。”王春嵩对私自组装电池这个说法很不满意。
事实上，在电动自行车维修店，私自组装、更换电池的现象很普遍。由于电动自行车铅酸电池太重，好多人更换了比较轻的锂电池。
记者走访了十几家电动自行车维修店，各家店里都在以旧换新更换电池。
一家维修店老板告诉记者，维修电动自行车并不赚钱，电池是电动自行车价格最高、最易损耗的零件，大家主要靠更换电池赚钱。电动自行车大多是铅酸电池，铅酸电池相对安全，可以直接串联组装，锂电池虽然安全性差，技术要求高，但利润也高，好多维修店都在私自组装电池，有的是购买单块新电池组装，有的是回收旧电池组装。
记者在网络上搜索发现，许多网店直接出售单块锂电池。佛山市南海邦普镍钴技术有限公司销售人员称，他们的单块锂电池也直接销售给维修店组装。
“锂电池绝对不能直接串联使用，按照国家规定，电动车锂电池必须是经过技术认证的厂家才能生产组装。”国家863电动车重大专项动力电池测试中心主任王子冬教授说，锂电池安全性差，技术要求高，电池组装有很严格的操作规范，哪怕是同一批次的产品，也要经过严格测试，各项指标误差合格后，才能串联组装。
“私自组装电池很危险，那是在玩命。”王子冬说，电动自行车行业私自组装锂电池问题亟待规范。
事实上，造成这一现状的一个原因是，电动自行车行业一直处于灰色地带，没有国家标准。近年来，关于它的存废一直存在争议，深圳等城市一度禁止电动自行车上路。
国际上对电动自行车的定义是助力电动车，时速超过25公里就要断电，而在国内，它变成了电池动力车，时速大多在三四十公里。
5月30日，公安部、工业和信息化部、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等四部委联合下文，要求整改当下电动自行车产业，限期淘汰“时速超过20公里，重量超过40公斤”的“超标”车。
沉重的铅酸电池成了电动自行车的一道坎，更换锂电池已经成为生产厂家和使用者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但电动自行车锂电池的生产组装却缺乏相应的管理规范。
国家电动自行车产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车辆检测部部长薛宇说：目前国内电动自行车有97.5%使用铅酸电池，2.5%的电动自行车使用锂电池，铅酸电池相对安全，可以直接串联使用，生产厂家必须有许可证才能生产，但对安全性较差，技术要求高的锂电池却没有严格的质量管理规定。
“锂电池质量问题对电动自行车行业管理将是一个挑战。”薛宇说，锂电池是电动自行车电池的发展方向，单块的动力锂电池芯并不是一个单独完整的产品。必须安装电源管理系统才能使用，但目前政府对组装动力锂电池并没有严格的规定和规范，质监部门只能管生产领域，对流通领域私自组装电池问题没法管。
本报南京6月15日电
本报记者 李润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