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不是一个适合听歌、说歌的日子。
这场大暴雨到来的两天前,在北欧挪威,近百个生命倒下,多数人的生命刻度永远止步于“14~18岁”。这场大暴雨到来的头天夜里,在一起列车追尾事故中,同胞伤亡惨重。
微博、电视,满屏的寻找事故失踪人员启事。那些失踪名单中,有的已被确认死亡,他们当中,有些是20岁上下的学生。网络平台上,人们接力转发的微博,附有逝者往日相片,青春身影,俏丽笑容,就这样被永远定格。一如这雾蒙蒙水淋淋的天,让人压抑。
突然想起歌手汪峰的那句歌词,“继续走,继续失去,在我没有意识到的青春。”
两三天之内,从挪威到中国,很多个年轻生命骤然失去,在他们没有意识到的青春里。
《青春》,是这个暴雨如注的悲伤周日,我勉强还能愿意去想的一首歌。
大概是在2008、2009年前后,一个偶然,头一回留意到这首歌。那也是一个闷热的夏天黄昏。打开广播时,歌已经开了头,“我打算在黄昏的时候出发,搭一辆车去远方,今晚那儿有我友人的盛宴。”黄昏,出发,搭车,远方,友人的盛宴……一长串充满画面的字眼,一下叫醒了我的耳朵。
唱歌的声音,辨识度很高,高亢激越,很汪峰。在反复吟唱的副歌中,我猜测着歌名,试着拿“青春”二字上网“摆渡”,果然。《青春》为汪峰10多年前所写,2000年,由女歌手筠子演唱的《青春》,是当年中国原创歌曲排行榜第一、二季度金曲。汪峰版,筠子版,两首《青春》,被我一并放在博客音乐库里。那个夏天,迷上《青春》。
随后的这几年,在好些个急着出门赶路会友的黄昏,一边准备出门,一边会很容易想起这些画面,“我打算在黄昏的时候出发……我急忙穿好衣服推门而出,迎面扑来的是街上闷热的欲望,我轻轻一跃跳入人的河里。”哼着唱着,会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一笑。歌里讲述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番场景,是我们人人做过、有过的,不是吗?
听腻了汪峰,有时会换着听筠子。最喜欢歌的收尾处,筠子突然爆发出的高音,“继续走,继续失去,在我没有意识到的青春。”如今,有多少人记得筠子呢?一个极个性的唱民谣的女声。迷上《青春》的那年夏天,有时会想,当年的筠子拥有过人才华与似锦前程,究竟失去了什么,才会在23岁的花样年华,决绝地停下了“继续走”?
唱着“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就像每个人都拥有”的筠子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这是11年前轰动一时的事。其间漂浮着纷乱嘈杂的声音,印象至深是,那位出自清华园的才情逼人的音乐人,因为曾为筠子写歌,因为曾是筠子男友,在那些日子,深陷舆论漩涡。其实,扪心想想,感情的事,怎分对错?就算死者为大,但活着的人就该从此为情所累负重一生吗?
在那个美丽女声已失去11年后的当下,在很远的北欧,在很近的浙江,突然离世的鲜花般生命,却是在没有意识的瞬间,青春停止了“继续走”。他们中很多人,也是在黄昏出发,去搭一辆车,去远方,也许也有友人的盛宴,就在远方或不远方,等待着他们。但在顷刻间,出门搭车去往远方的他们,再也回不了家。他们失去了他们拥有的,而这个什么都有的世界,则失去了他们。
那么,这个分分钟总有无辜生命失去的世界,能算“什么都有的世界”吗?
活着的我们,自然还会继续往前走。继续走,确实是一种继续失去,失去年轻、活力、美貌;失去激情,失去对爱的信任,失去爱人的能力和被爱的能力;失去轻易会流泪的天真,也失去轻易能流泪的幸福。
《青春》里,在简单旋律的陪衬下,是这一句浅吟低唱,“我心里什么都没有,就像没有痛苦。”每一次听到这儿,总像被人冷不丁抽了一鞭子,生疼。“心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有,就是最大化的有;“我心里什么都没有,就像没有痛苦”,其实是心里盛满“最大化的痛苦”。诚实地问问我自己,诚实地问问你自己,是不是这答案?反正,我是。
这个夏天的北京,雨水真的特别多。雨天与雨天之间,这座城市就又走进另一个极端,被密密实实地罩在一个溽热的笼子里,憋屈得人有些喘不上来气。此刻,如果想发泄,你可以考虑用力地吼吼这首《青春》。用力,是对《青春》最好的唱法。请用力咬字,咬清每一个发音,“我急忙穿好衣服推门而出,迎面扑来的是街上闷热的欲望。我轻轻一跃跳入人的河里。外面下起了小雨,雨滴轻飘飘地像我年轻的岁月……”
在潮湿闷热的夜晚,重新温习《青春》的全部歌词,突然,闪电划过,暴雨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