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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08月02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宽容一堵涂鸦墙有多难

实习生 张翠 本报记者 周凯 《 中国青年报 》( 2011年08月02日   09 版)

    上海莫干山路上的涂鸦墙  实习生 张翠摄

    涂鸦墙的一角  本报记者 周凯摄

    “对不起,原谅我还不愿意妥协。请大家帮忙转发,拯救莫干山路,即便只有一线希望。”得知被誉为上海最大的“涂鸦天地”莫干山路涂鸦墙年底将被拆除的消息,涂鸦爱好者TING火速在微博上发出了这条留言。

    面粉厂外的涂鸦墙

    在上海的苏州河畔,有一条小路叫莫干山路,甚至连GPS导航地图里都找不到这条小路,但这里有上海著名的M50创意园区。而对涂鸦爱好者来说,这里则是涂鸦的“圣地”,因为这里有一段600多米的涂鸦墙,也是这座城市最大最完整的涂鸦墙。不过,今年底这面墙就要被拆除,为商业发展让路。

    2006年,张帆还是个20出头的小伙子,从小喜欢画画的他来到M50创意园区看画展。就在去M50的路上,他看到这里的墙面有一些零星的涂鸦,马上手痒得不行,立刻就买来喷漆,开始喷涂起来。

    当时张帆边喷还边担心被抓,“那个时候涂鸦还不为人所熟悉,老有人觉得我们在乱涂乱画。起初在莫干山路涂鸦,也担心被抓,但墙里的居民可能也忙着搬迁,没什么人管我们,也没有投诉我们。有时城管过来,看到我们只是画画,还画得挺好看的,也就没管我们。”后来,附近的居民也习惯了,有时候走过来,看到他们在喷,就问喷的是什么啊,“他们说看不太懂,但是很好看。”张帆说。

    住在莫干山路附近的张先生就经常来这里看涂鸦,“看到孩子们在这里画,觉得很有意思。”渐渐地,来这里的涂鸦人越来越多,很多国内外的高手来到上海后,也必到莫干山路的涂鸦墙,有时是去涂鸦,有时只是单纯地去看看。

    问张帆还记得当时涂了什么,他说去了太多次,涂了太多次,都记不清了。不过,现在他听说剩下的一些动迁户和开发商谈得差不多了,估计年底都会搬走,这里也要开始动工建设商务区,莫干山路的涂鸦墙自然就要随之拆除了,“以后想去看都没有了啊”,张帆边说边轻轻地摇着头,语气里满是惆怅和不舍。

    莫干山路这段涂鸦墙的背后,眼下暂时被用作停车场,而早在20世纪初,这里是全国第一家民族资本建立的阜丰面粉厂,后来大名鼎鼎的荣氏企业在这里创办了全国最大的面粉厂——福新面粉厂。1955年,公私合营后命名为阜丰福新面粉厂,1966年更名为上海面粉厂。曾经居住在这附近一些石库门弄堂里的居民大多是面粉厂的职工和家属。

    2002年,上海凯旋门企业发展有限公司收购了这块地,因为动迁,老住户陆陆续续都走得差不多了。但因为还有一些拆迁问题需要协调,房子就被拆得七零八落,也一直未动工建造,于是就用围墙把这地块围了起来。

    上世纪末本世纪初,上海不少老厂区被改造成创意园区,位于莫干山路50号的老厂区也被改造为创意园区,命名为M50创意园,吸引了不少国内外的画廊、设计公司、艺术机构和艺术家迁入。

    “以前莫干山路还有些破败,自从有了M50后,很多外国人来这里,他们看到这边的墙空着,就拿了一些什么漆喷啊喷,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们喷什么,反正不难看。一开始也有些居民有意见,后来渐渐地这边的居民也搬得差不多了,也不难看,就随他们了。”1997年开始就在这里经营一家餐饮公司的詹小姐说。

    詹小姐所说的“用漆喷啊喷”其实就是涂鸦。英语中的“Graffiti”就是俗称的涂鸦,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美国的费城,生活在贫民区的青年们为宣泄对社会的不满和对现状的抗争,在墙上“乱写乱画”,开始只是随手写下的字母、名字,后来发展成装饰性的字母、线条、图案,进而发展成为一种艺术形式。

    世界上最出名的涂鸦墙可能是曾经横亘在东德西德之间的柏林墙了,在墙体修筑之后,不断地有西德的居民以及外国游客和艺术家,在墙的西侧展开涂鸦活动,长达20多公里的墙体,被各种涂鸦所覆盖,这是涂鸦艺术表达的高潮。

    把记忆写在墙上

    在张帆的介绍下,2007年组团的OOPS团队也来到了莫干山路,这个团队有来自上海的TING、哈里、拉面SNOW,安徽的SMEAR,还有来自法国的STORM,意大利的DIASE。他们聚在一起时,更喜欢彼此称呼在团队里的名字。因为涂鸦,他们认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爱好者,他们有时会一起创作,也会互相给灵感,“在交流的过程中,很多好的点子就产生了。”团队里唯一的女生TING说道。

    TING从小喜欢画画,现在从事的工作是设计。她在大二的暑假里,每隔两三天就会去涂鸦墙,“当时接触涂鸦还没有很长时间,很想让自己快点提高,一有什么想法,马上就想跑来这儿把它喷绘出来。”

    来自安徽蚌埠的队友SMEAR,高中的时候就在家乡组队玩过涂鸦。第一次来上海他就直奔莫干山路涂鸦墙。现在虽然工作了,还是每周都要去涂鸦墙,“不去心里就好像缺了什么。”SMEAR很害羞,他们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叛逆,或者只为标新立异,而是真的很喜欢涂鸦。

    TING说:“有时有个好的想法,要是不把它喷绘出来,真的会手痒得不行,干别的事儿都提不起精神。”问到为什么会喜欢涂鸦,大家笑了,“就是喜欢呀。”TING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自由吧,你在创作的时候,感觉最自由。”

    “我们的很多记忆都和涂鸦连在一起。”TING说,她已经在这里喷了数不清的画,开心的不开心的很多记忆都和它融在一起,有时即使不来涂鸦,也会来这里走走,看着上面的图案就会很踏实,“莫干山路涂鸦墙已经和我们很多人的成长记忆融到了一起,就像是我们的精神家园。”

    “上海·坚强”这幅作品是去年上海“11·15”大火后OOPS团队创作的,对于这个城市,他们充满了爱。也许别人对他们的行为不解,甚至觉得神秘。但他们说,他们就是普通人,只是爱上了涂鸦,他们更倾向于用涂鸦的方式来诉说心声。

    在这些涂鸦墙上,不断有作品被创作出来,也不断有作品被覆盖下去,再创作,再覆盖,再创作……如此反复,涂鸦层都有了一定厚度,可谓是“层林尽染”。TING认真地说,要是到时涂鸦墙真被拆了,想要拿一块莫干山路涂鸦墙的墙体回去,留作纪念,“它记载了我们的青春岁月和回忆。”

    TING很羡慕在杭州玩涂鸦的朋友,她说可能是因为有动漫节,杭州对涂鸦更为宽容,可以挥洒的空间也更大。记者见到TING时,她刚刚从杭州回来,现在差不多每隔两周TING就要过去,她非常希望在上海也能有更大的让涂鸦者发挥的空间。

    在我国,沿海一带的城市对涂鸦文化的接触相对内陆城市更多一点。深圳、北京、武汉、长沙等地也有一些大型涂鸦聚集地,在长沙的湘江边上,武汉的湖北美术学院附近的墙上,深圳的洪湖公园、沙河西路、梅林边防道等地随处可见涂鸦。但近几年中西部城市对涂鸦的包容度也渐渐提高,在西南的重庆有黄桷坪“涂鸦街”,一条原本破旧的老街,因为艺术和创意而焕发出新的青春与生命力。

    文化需要捍卫与坚持

    自从莫干山路涂鸦墙将要被拆的消息传出后,不少人来到这里拍照留念,摄影爱好者施先生特意带着外地的朋友来这边看看,连声说着“可惜,可惜”……

    来自纽约的游客Gloria Alvarez为上海将失去如此美丽的一面墙而表示遗憾。Alvarez说,曼哈顿有个叫做Five Points的街区,便是涂鸦艺术家合法创作的地方。

    两位从浦东赶过来的学生说:“以前就听说莫干山路这边有面涂鸦墙,总想随时都可以去看,没想到现在要拆了,就赶紧过来看看,拆了以后就都看不到了。这些涂鸦真的很好看、很酷,我们都想学习涂鸦了。”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的顾铮教授对视觉文化很有研究,他认为,城市发展的进程其实与涂鸦艺术并不冲突,当然涂鸦者一开始在这样的围墙上创作,对它将来的拆除消失其实本来就是有预见性的。涂鸦最早在美国出现时,就是一种融入环境的街头文化,是一种与周边环境的对话。这也是青年的一种“自我表达”,可以给青年提供一个表达空间,好的涂鸦确实也可以成为一个城市的装饰。

    “涂鸦墙见证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TING不无伤感地说,“莫干山路不是牢笼,想要留住莫干山路,是因为它有留存的价值。这确实不像是武汉没有了棋盘街,深圳没有了洪湖,长沙没有了湘江堤。没了莫干山路,涂鸦人都还在,也仍然可以继续做想要的Graffiti,但是却少了个世界各地WT(写手)到这个城市可以交流的场所,也少了一个可以让更多人接触Graffiti的窗口。”

    在TING看来,莫干山路所积累下来的不仅仅只是“可以随便涂鸦的地方”而已,“文化的确是靠做出来的,但也需要靠捍卫与坚持。我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就算再呼吁,莫干山路最终的命运也很难改变,但是即便只有那么一线希望,若不战而妥协,就符合了所谓Graffiti的精神了吗?”

    据《东方早报》报道,上海凯旋门企业发展有限公司的负责人表示,如果有相关部门或组织出面协商,给出一个合理方案,不再是以往的随意涂鸦,而是经合理规划后进行涂画,他们也许会考虑保留墙面,或者在拆除后新筑一面墙供爱好者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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