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所料,此前呼声很高的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院长饶毅止步于院士第一轮评审。此消息在科学网上挂出不到1小时,饶毅在科学网实名博客上予以回应,标题直截了当:“从今以后不候选中国科学院院士”。有意味的是,这篇写于今年3月5日的博文,迟至8月17日由作者添加了日期后才公布。博主称“早就预计到了这个结果”,“任何学生物的人都会知道原因”。(《中国青年报》8月18日)
笔者不学生物,因而不知其落选的真实原因。我感兴趣的是,3月5日写的博文为何要推迟到8月17日公布。在这5个月内,不知饶毅进行了哪些科学研究,只知道他在预知结果的情况下,依然不改其敢言的本色,写了一系列批评中国学术界的博文,尤其是那篇批评学界浮躁的博文在网络掀起轩然大波,影响特别大。虽然不知此文是否影响到评审结果,但不利于其评审当有可能。
在评审过程中,候选人竟一再撰文批评当今学界,这对其将会造成怎样不利的后果,饶毅不可能不知道。为此,有人遗憾饶毅在关键时刻没有忍住,即使在评审的半年里,他也对早已饱受诟病的中国科研体制多次发出批评的声音。一个为很多人接受的观点是:暂时地收敛一下,评上院士拥有更大话语权,此后的呼吁更有利于科学界环境的改良。饶毅是怎么回应这些好心劝告的?他掷地有声地说:“有些人妥协一小步,之后就会步步妥协了,只会夹着尾巴做人了,无数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他还表示,自己不满足于只做一个泡在实验室和文献中的研究员,“除了做好本职,‘智识分子’对其他问题也要有自己的看法。看到问题,就要说出来。如果不敢说,那还怎么做?”
久违了,我终于从饶毅身上看到了失落已久的知识分子道统。在院士头衔的巨大诱惑之下,饶毅依然坚守一个科学家的良知,不改公共知识分子的批判精神和独立自由的理想抱负,抨击当今学界的种种丑态。希望日益犬儒化的中国学术界,能从饶毅身上感知自己的渺小和堕落。
对饶毅来说,当不成院士,无非是失去了一个光鲜的头衔和一些待遇,但绝不会影响到他的科研成就;对大众而言,失去了一个院士,但拥有了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这样一来,大众将有更多的机会听到来自一位独立知识分子的批评声音,看到中国学界包括其他公共领域存在的种种黑暗现象和腐败内幕,这有何不好呢?
其实,中国的知识分子(古代称之为“士”)并不缺乏批判精神,从先秦时期的诸子百家到西南联大那些常为人称道的人和事,在两千多年间,形成了一种知识分子道统,也可称为“士”的精神。1940年冯友兰受西南联大教授委员会的委托给当时教育部长陈立夫写的那封信,通篇贯穿着现代教育独立于权势的理念,集中体现了“士”的精神即知识分子的道统。时至今日,这一道统失传了。原因何在?答案就在同一个冯友兰身上:只要看看其在某个时期唾面自干、全盘否认自己学术成就的屈辱表现即可探知其因,无需多说。
饶毅的表现让我想起一个命题,即当下中国需要重建知识分子道统。怎么重建?我赞成资中筠先生的意见,首先,知识分子需要自己解放自己,争取人格独立,减少依附性,坚决抵制“颂圣文化”,摆脱祈盼或仰望“明君”的情结,努力面向公众,理直气壮地弘扬普世价值:人权、法治、自由、平等、宪政、民主,这可以说是今天的“道统”。饶毅是海归专家,熟谙中西方文化和现实,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