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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上旬，日本电影《人证》里饰演焦尼并演唱主题曲《草帽歌》的演员兼歌手乔山中（本名山中明）病故。很多人在网上缅怀，我把配有乔山中《草帽歌》的《人证》电影视频放微博上，那几天被转发了数百遍。比较“古旧”的转发理由，来自导演贾樟柯，他写道，“小时候跳太空柔姿舞时最爱用的歌”。有多少现如今的孩子知道“太空柔姿舞”？关于一首歌的记忆，最能暴露每个发言者的年龄。
那部拍摄于1977年的影坛经典，多年后重温，震撼依然：
靠着曾经是美国在日驻军的老父亲“碰瓷”得来的路费，千里寻亲来到日本的黑人青年焦尼被日本母亲八杉恭子拒绝。生命最后一刻，焦尼看着妈妈，呆呆地问，“妈妈，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他笑着，将妈妈捅向他的那一刀，用力再推深；八衫恭子将草帽扔向山谷，纵身一跳的那一刻, 一路追捕她的刑警栋居双眼噙满泪水……“Mama do you remember，the old straw hat you gave to me，I lost that hat long ago.（妈妈你是否还记得，你送我的那顶草帽，很久以前失落了）”……旋律由幽怨转向凄厉，山涧中，草帽缓缓飘落。
因为原唱者的辞世，一首老歌得以复苏。这个8月，《草帽歌》看上去是这样。
如果乔山中还活着，现实更可能是，《草帽歌》大概不会被人们重新翻找出来。这并不是说，我们把它给忘了，更大的可能是，它被我们在无意间随手塞在记忆仓库的某个角落。
毕竟，那是一部30多年前的外国电影，一首30多年前的电影歌曲。20世纪80年代初《人证》在中国公映，那时你多大？两三岁？十来岁？20岁？在当年，影片能看懂吗？到如今，故事情节记得多少？
有很多人在转发我微博的同时纷纷说：第一次听啊震撼哪！一直以为它是欧美歌曲……不用说，这定是80后、90后无疑。《人证》热遍中国的时候，他们不是刚呱呱坠地，就是还没出生呢。
有一些歌，必须转用英文歌词，我才记得住它。这样的歌其实没几首，但能第一时间脱口而出的，一定是《草帽歌》。“yeah mama I wonder what happened to that old straw hat，falling down the mountain side out of my reach like your heart……”小时候最喜欢等着接下来的这句高音，“suddenly that wind came up”，听着歌，回味着故事情节，难过着，也不懂着：八杉恭子干吗死活不认焦尼？
有过太多的中国歌手翻唱《草帽歌》，从成方圆、牟玄甫、刘欢到近年的张靓颖，但这些翻唱版本留给我的记忆一概都是模糊的，脑子里总甩不掉的，还是乔山中原版里那股子凄厉伤心绝望的劲儿。《草帽歌》，几乎是从小到大所能听到的最好听的外国歌曲了。
也是在不久前，7月中旬，日本电影《追捕》里一路追着杜丘不放的“矢村警长”，也离开了痴迷他多年的影迷。《追捕》里，矢村有句经典台词，“朝仓不是跳下去了吗？堂塔也跳了，所以请你也跳下去吧，你倒是跳啊！？你的腿怎么发抖了？”这句台词，随便走哪儿，有人说起来，就一定会有人笑了，乐了。这说的人和笑的人，一定是同代人，错不了。这位刚直不阿的“矢村警长”，现在我才知道，他叫原田芳雄，去世时71岁。
扳扳你的手指头，咱们一起数数：《人证》、《追捕》、《望乡》、《啊，野麦岭》、《伊豆的舞女》、《生死恋》、《砂器》、《华丽的家族》……曾有那么一段日子——那段日子对一些人是青年是中年是老年——对我是童年，那段日子里，有过很多的日本电影，惹我们哭，逗我们笑。
然而，几时看的那些日本电影，现如今我是再也想不起来。幼年在外婆家度过，大家庭里，有外婆，有很多的阿姨和舅舅，有爸爸妈妈，有很多辈分名目我分辨不过来的家族长辈。关于那些老电影，我仅剩的记忆，就是各式各样的大人，牵着我的手，走进当年那些破旧的电影院，很便宜的票价，很破败的座椅，白白的大大的幕布上，那些同样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人，穿着好生洋气的衣服，说着咱们的中国话（长大以后才知道那是一群叫做“配音演员”的中国人替他们在说话）。而事实上，那些电影的主题，何其严肃，一如大多数日本人秉性里的不苟言笑，当时还是小孩儿的我怎可能看懂？也就是长大以后，看电视上反复重播，才得以一点点去理解电影里要传达的一些残酷与严肃。
不过，当年经常带我看电影的长辈里，一定少不了我妈妈。而带我去看《人证》的大人，是我妈么？我从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只是，在过去好些年，每当电视上重播《人证》，妈妈总能在第一时间说出接下来的情节，说出人物名字，妈妈也很喜欢《草帽歌》。我想，在我看不懂《人证》的年纪，妈妈一定看得明白，一定看得很揪心。这么多年，我其实不忍多听《草帽歌》，觉得太悲，不信，你听，“Mama that old straw hat was the only one I really loved, but we lost it.
No one could bring it back, like the life you gave me.（妈妈，只有那草帽是我珍爱的无价之宝，但我们已经失去，没有人再能找到，就像是你给我的生命）”。是，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妈妈给的，每个人来到这世界的日子，就是他（她）妈妈的受难日。这个日子，我刚刚安静度过，那晚，我通过微博，对妈妈，这个陪我看过《人证》听过《草帽歌》的人，说：谢谢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
陈娉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