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鉴定的水有多深?9月上旬的热点新闻“金缕玉衣骗贷案”,再度泛起波澜的杭州“壶王”事件,让人感知一二。两件随便找来一些玉片串起来的玉衣,估值就被几个专家“评估”为24亿元;而杭州南宋官窑博物馆里经过专家鉴定的唐代“壶王”,也被指为赝品,而此前有关政府部门已奖励给捐赠方1500万元。纷纷扰扰之中,专家的话语权似乎真有点石成金的“特殊功效”,随便瞄上那么一眼,假的就成真的了。
这里所谓的“水”是什么?很简单,就是无往而不至的利益。可不要以为大家都喜欢清可鉴人,那样的话,盘子做不大,大家都没得赚。只有圈里人共同护持着文物收藏这摊子“水”,把它做深、做大,最好汪洋一片,那才好浑水摸鱼。如果一切都清清爽爽、明明白白,则这汪洋一片的江湖,也就不成其江湖了。按照有些论者的说法,为什么国内的博物馆在仪器鉴定文物方面发展缓慢?根源就在于,那些专家学者不愿意放弃他们在专业上的话语权,一旦鉴定都标准化了,还要“眼力”何为?
在文物鉴定这个利益江湖里面,专家的话语权尤为令人瞩目。有时甚至可能是一言九鼎。专家基于学养、经验、见识而表达的意见,表现出的眼力,往往成为这个江湖中的价值尺度。也因此,在一个一切皆有价码的江湖里,这个专家鉴定意见本身,也每每沦为一种可以交易的商品。
一般而言,大多数专家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清誉的。既然这里边的水深,难免专家不被裹挟了去。专家当然可以事后辩白,称文物估价不过是一种“学术自由”,“谁也不可能没有走眼的时候”。但是问题在于,被赝品蒙了“走眼”是一回事,故意蒙住自己的双眼然后“走眼”了,则是另外一回事。
无论是五位泰斗级人物围着“金缕玉衣”的玻璃罩子转了转,开出了高达24亿元的天价,还是四位瓷器专家确认了唐代“壶王”,很难设想,那些专家就那么容易被蒙过去,即使一两个老眼昏花,也不至于全体同时昏头。只能说,其中确有不可为外人道的小算盘、小计较。人情是一方面,浸淫在这个江湖久了,顺情说好话几乎成了通例;而利益则是另一方面。
以“人情鉴定”论。想想看,一个商人如何能够让五位顶级专家齐聚一堂?仅仅靠钱吗?未必。好在还有人情,一个接一个推磨般转一圈,五位顶级专家就齐了。将他们扭结到一起的,就是那一份“其乐也融融”的人情味。很多论者批评专家为钱出卖良知,其实,客观而言,似乎也不必过度苛责这些囿于情面而违心签字的专家。在这个聚合了太多利益的鉴宝江湖里,专家不过是一些小鱼虾。
这些年来,国内民间鉴宝如火如荼。有资料显示,据说已经有超过9000万国民卷入当下这股收藏热。其中,固然不排除有文化的意味,但最主要的驱动力,还在于可以即时兑换或者延期兑换的财富。在这个“生物链”上,表面上看,鉴宝专家具有说一不二的绝对话语权,而事实上,真正的推手却是隐伏其后的古董商人、收受文物的权势者以及很多人的赌博心态。
古董商人上下其手,进出皆为利益;权势者左右逢源,文物就是随时可套现的支票。围绕其间的,则是造假高手、掮客、送信的、跑腿的,当然,也包括估价的专家。就像木偶戏中的提线木偶一样,鉴宝专家更多的时候只不过是一种类似于傀儡的角色。回看谢根荣骗贷大案,谢根荣游弋于收藏、金融两界,在所谓价值24亿元的“玉衣”中,专家鉴定并非唯一的决定性因素,银行何以如此轻信?
动辄亿万的文物出处在哪里?事实上,这也是文物热的深层原因所在。只要有需求,当然就会水涨船高。此外,在全民亢奋的收藏热中,民众的情绪往往会相互刺激,专家的不严谨鉴定固然是在推波助澜,但是,把板子主要打在专家头上,似乎也有欠公允。这种苛责本来就是一种“道德洁癖”,试想,如果没有那些强大的利益集团在背后操纵,几个专家能搞出多大的场面来?
斯文扫地,既有个人操守问题,也与缺乏一个比较规范的环境有关系,还与一个时代整体的文化品位有着某种关系。专家的操守比较个人化,只能泛泛作比,比如拿现在的故宫文物专家与老一辈相比,无论学问还是胆识,都有些接不上气。以前的专家也在乎“面子”,但是人家在乎的是走眼之后对不住文化的“面子”,而现在专家在乎的却是不好意思驳回一个荒唐估值的“面子”。
专家的“眼力”好不好,并不完全取决于能力、知识,更取决于是否有一颗公心,以及对历史文化的一份担当。而专家的沦落也佐证了一个悲哀的现实,文物大热,热的是发飙的价格;至于文物本身承载着的丰厚文化,并不在视野之中,传统的赏玩已严重变味。当一种文化只剩下价格,而失去了化育之功时,只能说,这种文化已经很难再承载一个民族的理想和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