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衙门·公门里的日常世界与隐秘生活》一书写的是历史,看似已成陈年旧事,其实按照“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的理论,当然能读出当代史。历史本无新意。今天官场上沿用的种种花招,古来早已有了——或许人类的基本诉求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祖先们不比当代人傻,甚至他们比我们更聪明。
比如,该书里有的“圣谕”,即全国百姓学习的“最高指示”。指示常换常新,贴在衙门外的八字墙上,以帮助不识字的人“及时领会”与“贯彻落实”。衙门还要举办定期的宣讲活动。明太祖朱元璋甚至“出版”了《御制大诰》,要求户户购买,人人习诵。和当年中国人学习“最高指示”时的情景多么相像。
古人也装相、作弊、吃空额、开舞会、公费医疗、公款吃喝,衙役们住的又是“机关大院”,大院内常常发生“家庭暴力”事情。施暴者不只是允许妻妾成群的男性,也有强盛暴虐的女性。比如,《醒世姻缘传》就写到一个姓吴的官,经常被大奶奶武力镇压之事。《博笑珠玑》里也说:“昔一知县,专畏奶奶。一日坐堂,忽闻公廨喧嚷,令皂隶去看,皂隶回报:‘乃是兵房吏夫妻厮打。’知县咬牙大怒曰:‘若是我,若是我……’不觉奶奶在后堂听得,高声喝问:‘若是便如何?’知县惊答曰:‘是我时,便即下跪,看她如何下得手?’”
可见彼时的“家庭暴力”也是不得了的,妇女地位并非“五四”以后才得到解放。之所以我们生出这样的误会,显然是由于不懂历史。
据书中记载,我们春秋时期的越国,也曾制定过类似的制度。那时候妇女如果快要分娩,就要报告“政府”,再由“政府”派医生来守护,生了男孩的奖励两壶酒、一条狗,生了女孩的奖励两壶酒、一头猪。生三个子女的妇女,“政府”将派乳母来哺育子女。生到五个,“政府”会派保姆来,孩子和保姆的口粮全由国家承担。彼时还成立了孤养院,殷周、秦汉,直至明清时期,都开办有“养老院”,明朝著名的奸相严嵩被抄家后,就进了“养老院”,并在那里老死。
“养老院”很有点“共产主义”的味道。并且,这样的制度,极有人情味,一点不比现在都市文明差。
从《天下衙门·公门里的日常世界与隐秘生活》书中可以看出,两汉以来,官场普遍采用宗室回避、亲属回避、籍贯回避、职务回避等政策,规定官员不能在本地做官,哪怕是“科级”、“副处”也不行。三代以内的亲属不可同衙门,也不可在上下级衙门。清朝还把“亲属”的范围扩大到师生故朋,这就让官们失去了在当地建立人情、关系网的机会。
书中提及的这类故事,不仅仅看着好玩热闹,更呈现了古时做官为人的“道”。
记得以前读《帝国缩影·中国历史上的衙门》一书,作者郭建在后记里提到了自己的想法:上世纪90年代以来,关于“有法不依”的议论逐渐多起来,成为文化界的一大热点。这一现象倒提醒了一点——须搞清明清两代基层州县衙门司法行政的具体情况。基层衙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把它们梳理出来了,就可以“窥得古代国家机器运转之一斑”。《天下衙门·公门里的日常世界与隐秘生活》一书,显然也受到了前者的影响。
以古寓今,以今度古。《天下衙门·公门里的日常世界与隐秘生活》一书,和柏杨的《中国人史纲》、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吴思的《血酬定律》、王学泰的《发现另一个中国·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等,思路上是一致的。而后来的《帝国政界往事》、《正说清朝十二帝》等说史系列图书,也大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