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吃山

    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珲春市一家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医生正在为小宝做检查。程永健对医生说，花多少钱都行，用最好的药。接着自言自语道：剩下的果子不要了，我要把山上的兄弟都撤下来，给他们结账，命比钱重要。

    小宝大名叫付小兵，29岁，跟随程永健在春化镇采松果有几年了，这一天不小心从20多米高的树冠上掉下来，幸亏落在一堆松软的朽木上。在采松果的弟兄中，小宝算得上高手，上树快，动作敏捷。伙伴们说他就是太大意了。检查结果小宝折了两根肋骨，胯骨有骨裂，胳膊有挫伤。安顿好小宝，程永健返回春化镇与其他人会合，正是他们走了20多里山路，翻过林木密集的沟壑，把小宝抬上了公路。

    春化镇一户农舍的炕上，程永健的媳妇盘腿而坐，忙着为6名四川农民结账。经过小宝从树上坠落这场惊吓，程永健告诉大家，愿意休息的可以休息，愿意回家的可以结账。采松果是个高风险高收入的活儿，眼下背1袋湿松果100元，背1袋干松果150元，一个人1个月打松果最多能赚2万多元。

    程永健和媳妇在镇上匆忙买了些鱼肉，就着夜色往回赶，山里手机没有信号，大家都还在等小宝的消息。车出春化镇北行几十公里到一个叫兰家东沟的村子，再换上大马力的拖拉机往北面的山上开，站在后面铁挂斗上的人不时弯腰躲避迎面刮过来的枝条。月光照着颠簸的小路，20多里路的终点就是采松果人的临时住处：一块平地上用塑料布支起的大棚。棚子里用树枝搭起的床铺有几十米长，两个灶台同时起火，可以想象人多的时候有多红火。根据松塔的生长周期，采松果有“3年一小收，5年一大收”的说法。今年是松果的丰收之年，采松果的人最多时有上百人，分住在山上4个棚子里。这里没有电，靠蜡烛照亮，棚外堆得像山一样的松塔散发出淡淡的松脂香气。

    第二天吃过早饭，大家带上干粮准备进山。在山里采松果一般是先近后远，先易后难，到后来路越来越难走。程永健总要开上拖拉机，带上油锯，尽可能把大家送到拖拉机再也上不去的地方。

    仲仕清是辽宁锦州市石山镇人，46岁，当过5年高炮兵。休息时他倚在装满果子的编织袋上，掏出两根火腿肠，一罐八宝粥和两块点心。采松果20年了，他说不知爬了多少棵红松树，每采完一座山的松果，回头望望，都有一种成就感。仲仕清的脸庞瘦削，眉宇间透着冷峻，话不多，但心思细腻。他说秋天虽然能挣到钱，但他并不喜欢，一切都枯萎了，觉得凄凉。仲仕清的生活像一只候鸟，春天在黑龙江建三江开插秧机，秋天在老林里采松果，冬天去北京高档浴池给人按摩、拔罐、修脚，他说曾经一单挣过800元。

    说起程永健，仲仕清由衷地佩服。“老程把采松果的农民当人看，他虽然是老板，可和我们干一样的活，吃一样的苦。帮我们背松果，为我们开拖拉机蹚道，我们生活中需要什么，他立马下山去买。他从不拖欠我们的工钱，在老程这挣钱，我们高兴。”

    今年，程永健准备把收获的一部分红松子加工成炒货，红松子在各种松子中口感、油性、颜色都是最好的。市面上已经有红松子在卖，不过价格并不高。“松果丰收并不等于挣到钱，如今人工成本也比以往高了”，程永健说，松果原本是一直可以采到冬天的，等到刮风下雨，湿松塔就会往下落，但剩下的松塔不能采，要给林子里的动物留一点口粮，明年也不准备采了，要让红松调养休息一年。

    在程永健看来，保护好这片林子和采松果一样重要。自从春化禁猎以来，动物种类逐渐恢复，冬天雪地上可以看到许多野生动物的足迹。“自然生态好，当地农民的日子才会过得好。林子里上百年的红松已经很少了，要保护好。”2003年，程永健承包过一年伐木的活儿，“我看着，不让工人砍伐红松，一棵都没动。”如今当地已经严令禁止砍伐红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