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患关系的紧张似乎已到剑拔弩张的境地。南海红会医院把活婴当死婴事件,汕头医生“等我下班再死”事件,同仁医院病人砍伤医生事件,东莞病人砍死医生事件……诸多极端事件的混乱中,有无根治医患关系紧张的良方?日前,钟南山院士开出一剂药方,认为首先要提高医生的人文素养以改善医患关系,他说:“人文精神的沦落是对医生神圣职责的亵渎!”
医学承载着治病救人之崇高使命,医学就是“人学”。这些年来,不只钟南山院士,社会上颇有一些人和机构将探寻目光转向了医生的人文素养。国内有些医学院校还开设了专门课程,传授医道须关注人心人道的内容;有些医院也很重视对医生进行人文内容的宣讲。不过,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这种对于人文素养的强调,并没有真正成为医生尊重生命、敬畏生命的人文自觉,倒更像是在患者倒逼之下的一种退守姿态、“病急乱投医”。
客观地讲,透过纷纷扰扰的医患极端事件,公众看到的是医患对立背后“人”、“人心”乃至“道德感”的种种缺失。
生命意识的缺失。医生日日面对的,不是物化的躯体零件,不是诸多病症汇聚的人体样本,而是一个个鲜活或曾经鲜活的生命。医生的治疗,理应是生命的交流、体察,而非冰冷坚硬的器物扫描。然而,现代医学过于依赖技术、器械,则必然会使得医患之间的隔膜日益加深,某种程度上讲,看似专业的“职业性冷静”,往往会触碰到公众可以接受的情感底线,从而对生命产生伤害。
平等理念的缺失。人们常说,人在医生面前无隐私可言,最平等、最袒露。话虽如此,其实不然。现实世界的秩序很容易在医患关系之间复制、移植。医患之间基于信息不对称产生的不平等,也会因患者社会地位的差异而被放大。更多时候,一视同仁不过是患者一厢情愿的理想罢了。南海红会医院把活婴当死婴丢弃事件发生后,钟南山愤怒发问:“如果这个早产儿的妈妈并非外来工,而是某领导、企业家,医护人员还会这样处置吗?”这一问,需要全社会共同来找答案。
其实,人文素养并没有多么高深,与日臻精密的医学专门知识比起来,“以人为对象、以人为中心”的人文素养,更是一些人之为人的基本常识。强调人文素养,不过是一种常识的回归。
人文素养不是人文知识,开列出“一二三”,一一通晓,口诵心记即可,知识若要内化为一个人的修养、气质、天性,成为一种文化自觉,则又千难万难。作家龙应台曾谈到,“必须让知识进入人的认知本体,渗透他的生活与行为,才能称之为素养”,“脱离了对‘人’的关怀,你只能有人文知识,不能有人文素养”。现代医学教育所奉行的又恰恰是技术至上的教育方式,人文素养往往被视为花花草草的点缀,无关宏旨。于是,也就很容易在一个人身上体现出技术与人文的某种割裂,一个群体亦复如是。
一个医生是不是具有良好的人文素养,一般情况下,在于能否将心比心、真诚地与患者交流沟通;而在关键时刻,则体现在能否说实话、坚持真理,以无所畏惧的道德担当为民请命,这样的人,才堪称“大医”。此外,也不能单方面要求医生的人文素养,民众的人文素养同样应该引起注意。医患之间的道德关联,并非扯不清的糊涂账,而是共生互动的关系。
人文素养当然有助于缓解医患之间的紧张,但也不能“拿来就用”。毕竟,人文作用于人心,并不能一蹴而就,而是需要一个漫长过程,已经高度紧张的医患矛盾等不起。当下之计,似乎仍需相关的制度发力,先厘清医患之间的利益关系,明确双方的责任边界,然后辅以人文素养的濡染,徐图改善。果如此,方可能使医患之间从利益共同体走向情感-道德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