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汉堡

    笑笑考上大学，谢谢请年假带他去中亚旅游。有个外国小伙子问他们：“中国是哪里？我们这里刚开了肯爷爷，中国有吗？”

    肯爷爷在家乡小城开分店那年，谢谢高三，笑笑小学三年级。

    两人都是独生子女，因为彼此妈妈一起开店做生意成了朋友，孩子们都有了“干妈”，谢谢也成了笑笑当仁不让的“干姐姐”。谢爸谢妈闹离婚，谢妈就带着谢谢搬到店里吃住。远近闻名的淘气包笑笑，也非要住在店里“和姐姐玩儿”。

    谢谢带笑笑去吃肯爷爷。当地人没见过外国老头卖炸鸡，纷纷前来凑热闹。两人排了40分钟队，才挪到点餐台前。

    这是谢谢第一次带笑笑出门。两个妈听说肯爷爷不便宜，就给了谢谢50块钱，让她带着笑笑去，两人多吃点。

    谢谢还没看清菜单，笑笑就叫了起来：“我要吃炸鸡！我要吃冰激凌！我要吃汉堡！”

    排队的时候，笑笑已经满屋子乱窜，把每个小朋友吃的东西都研究过了，最好吃的那几样深深地烙在他眼睛里。

    店员忍着不耐烦，带着职业微笑问：“都要是吗？”谢谢快速瞟了一眼价格，然后感到自己的脸，就像作文里常写的那样“腾地红了”。

    “我们要两份炸鸡。”她想了想，又说，“汉堡我喜欢麦当当的。”

    三年级的小男生很不满意，吃了两块炸鸡之后，他又去盯着别的小朋友吃冰激凌和汉堡。直到谢谢又排一次队，给他买了个甜筒，才勉强拖回去。

    路上，笑笑非说，还能吃十个汉堡。到了店里，笑笑又念叨，还能吃十个汉堡。妈妈们已经吃完晚饭，正在水池边刷碗。问姐弟俩吃得咋样，谢谢一言不发。

    “炸鸡还不错，就是没吃汉堡。”笑笑夸张地捧着肚皮，描摹出一个圆形，“我还能吃十个！”

    大家都被笑笑逗乐了，谢谢没有说话，把找剩下的钱放在水池旁边的钱罐里。

    店门口那个能接水做饭的小水池被当做厨房，能躺下睡一会儿的地方在后堂。大家一致认为，高三的谢谢需要午睡，所以中午一个小时不做生意，也不刷碗——因为有次谢谢随口说，刷碗的水管子通到后堂，听见了水声。

    “混世魔王”笑笑精力充沛，不需要午睡。每天中午一吃完饭，妈妈们就轰他出去疯跑一阵。等谢谢起床时，笑笑都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等她，厨房里也重新开始洗碗。姐弟俩每天一起坐公交车上学，哪怕同路部分的只有两站，笑笑也要跟着姐姐，总是走在后面，像一只小狗。

    在三年级那群孩子里，谢谢常听笑笑又在得瑟那顿炸鸡，并演示“再吃十个汉堡”。

    其实谢谢很难睡着。在没有刷碗声、水声和笑笑大嗓门的后堂，谢谢少不了自言自语：你要睡着，你必须睡着，睡了才有精神读书，读书才能上学，上学了才能挣钱，要挣钱。

    谢谢考上大学是个大日子，妈妈们和笑笑高兴极了，连很久不见的爸爸也来了，给了200块钱。更应景的是，麦当当也开业了。

    “你不是要吃十个汉堡么？”谢谢下巴一扬，“走！”小狗又屁颠颠地跟了上来。

    一到麦当当，谢谢就要了两个三层汉堡递给笑笑，看着他吃。笑笑先啃第一个，吃得欢；又啃第二个，没到一半，就吃不动了。“不好吃。”

    “那再买个炸鸡腿汉堡。”谢谢卯着劲，非要让笑笑再吃。小男孩尝了一口，哇哇叫着去儿童乐园了。

    回到家，妈妈们正在厨房洗碗，问麦当当吃得怎么样。笑笑摸肚皮：“要是肯爷爷的汉堡，我还能再吃十个！”

    厨房里水声哗哗，谢谢扬起手，给了笑笑一记耳光。

    大家愣了，笑笑也愣了，不哭不动，张着嘴站着。先跑出去的是谢谢，刚跑到公交车站，就蹲在夏夜里不断颤抖。

    身后有“小狗”窸窸窣窣的声音。笑笑拉拉她：“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能吃十个汉堡。”

    谢谢捧着笑笑的脸，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