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可说绝

    “直到坠入情网之前，她都是个聪明的女人。”《欲望都市》里的这句话，被山茶用来形容铃兰。

    一起聊过天，逛过街，出去玩儿过，铃兰的蕙质兰心让我印象深刻。别说她的闺蜜山茶了，连通过山茶间接认识她的我，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在那个不堪的男人那里栽倒爬不起来了。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起先是听山茶背后嘟囔几句，说得多了，我才知道，铃兰的男友是她以前的上司，以及，别人的丈夫。

    很俗套的故事：

    开头的时候，不知道他有家室，知道了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可能越是知书达理的女人，越好面子，自持懂事讲理，以为年轻什么都能承受。为避嫌，也为那男人的发展，心甘情愿地换了家公司。最初几年，可能是新鲜劲儿还没过，他也主动提过离婚、结婚。虽然铃兰的内心急迫地盼望，恨不得他立即与“那段完全没了感情的不道德的婚姻”做个了断，可是，为着保持一个优雅的姿态，不肯逼迫。很快的，好几年过去，终于，给铃兰一个光明的、圆满的承诺与结果这类的计划，从他口中绝迹。 

    尽管无数个孤单的夜深人静，思念他到发狂，也不是没有想过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法，只是，且别说姿态摆得太久，慢慢地连自己都不愿意去改变，一想到狠心咬牙如此做了，万一失败，脸面撕破，还怎么做人？一旦传将出去，还怎么活？于是，终于拖到今日。

    而今日的情形是，她的隐私被同事窥破，不得已再次辞职赋闲在家已有一段时间。

    脸色沉郁地坐在我的对面，山茶说，刚从铃兰家出来，心里堵得厉害。年底了，她忙于各种加班，这些天都没顾上联络铃兰。周末的中午敲开铃兰家门，才发现她重感冒得厉害，脸色青白，家里也是到处乱糟糟的，客厅里散落着左一包右一袋打开的零食，厨房里是一锅煮熟了但一口都没动过的隔夜饭，卧室窗帘紧闭，循环放着黄小琥的歌“不想拥有太多情绪，一杯红酒配电影”，听着潇洒，但无边无际的寂寞驱之不去。那个男人倒是出差回来了，但周末，是断断不可能随意出门的。

    山茶是我的小学妹，有过一段不幸福的婚姻。依她的感觉，刚离婚的时候，伤口鲜血淋漓，深不可测，自己都不敢轻易碰触，更怕不相干的人谈论评点，嘘寒问暖，将伤口反复揭开窥探。将心比心，她认为，铃兰虽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对于恋爱婚姻，尤其是还牵涉到别人的婚姻这么私密的事情，自己仍旧是个不相干的旁人，开始没说，后来更加不敢提了。

    今天她最后也还是没提。只是想着铃兰的现状，尤其是，她打开一条短信给山茶看时，山茶发现她的手机里充满了各种垃圾短信，于是问了句，干吗不删了，没想到铃兰马上抢过手机，说，成天在家待着，没什么人联系自己，偶尔有条垃圾短信也挺好的。山茶的话都到嘴边了，怕刺激到病中的铃兰，又咽了下去。

    比起我们这代人，你们更注意分寸。哪怕是最亲密的朋友，也会时刻保持礼貌的安全距离。我说。大部分情况下，这样做，是尊重隐私，尊重对方的决定，可是，在某些时候，我总觉得，过于恪守这样的礼仪规范，有点冷漠，有点忽略朋友的情谊。无论有什么样的前因后果，铃兰涉足到这样一段感情不能自拔，既然你也是不认同的，就应该跟她敞开了好好谈谈，帮她赶快摆脱，回到正常状态中来。

    女人同男人交往，得到的回报，不是教训，便是婚姻。看着山茶一时沉默不语，我很感慨。我记得似乎是米兰·昆德拉说过，一个女人一生中至少会有一次爱上一个混蛋。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那样的混蛋，就好比铃兰家的那锅隔夜饭。倒掉一锅隔夜饭之前，我们难免会觉得有些可惜。可就是这样一锅哪怕是一口都没吃过的隔夜饭，不管怎样心心念念，也得倒掉，另煮一锅新的。

    是啊。山茶微微一笑。我们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觉得某些话说出来了，对情面的伤害，就跟白纸黑字似的打下了深刻的印记。因此，会不断地提醒自己，事可以做绝，话不可说绝。不过呢，话不可说绝，并不代表完全不说，是吧？明天我得去跟铃兰好好聊聊。她那么聪明的人，点到为止就好，她缺的其实是坚定地支持她、监督她的人。想起来了，前几天我收到导师的邮件，给我推荐了一个特好的进修机会，我可以说服导师改成铃兰去。跟她谈开了，让她下定彻底摆脱的决心，再利用这个由不得分神的学习机会，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应该是对她最有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