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新兵连的日记 （之三）

    12月28日

    “课后检查笔记。”在第一次全旅新兵教育课前，新要求让每个人都紧张起来。

    主讲者是旅装备部副部长宋建军，我们在分会场观看旅部现场的直播。随着宋副部长的讲课，课件在荧屏上同步滚动，而此前各连队的教育课也都依托多媒体展开教学，黑板和粉笔只有出板报时才用得着。两周以来的教育课都以“依法安心服役”为主要内容。

    从之前的面对面变为远程授课，少了互动，主讲者只有周全预案，才能有的放矢地击中新兵之惑。被批评的现象被宋副部长浓缩为一句句大白话，“把参军当跳板”、“当兵不自由”、“当兵吃亏”、“新兵连混日子”，并对症下药地逐条批驳，这比只就一个宏大主题“对空放炮”来得有效。魏剑对我说：“情况分细了，才找得到自己的影子，要不然就跟说别人的事一样，与我何干。”

    “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训练场上，1排排长于岛语带俏皮，宣布的消息却着实不妙，两个阅兵方阵都由7×8变为6×7，这意味着被刷下阵的新兵还要增加。

    筛选即刻展开。每一个排面被要求走一次齐步，在短短的十来步间，原先共同进退的战友就将分出高下。动作不协调、八字脚，新兵们在训练中未能纠正的毛病在迫近的阅兵日程中显得碍眼起来。“动作板硬”的我，也过不了这道关。“眼镜，出列。”全连唯一戴眼镜的我出局了。

    被淘汰下来的我们被编为第三方阵。14班的闫帅依旧军姿笔挺，这北京哥们儿一脸不服气。应届本科毕业的他，在平时严格自律，难以接受因过胖被淘汰。闫帅跟我说，他一定要回第一方阵。

    当天下午，在又一轮调整中，第一方阵的韩丙孝被淘汰，闫帅主动请战。他说他乐感好，步点能踏准阅兵曲。果然，还是那十几步，这一回没有班、排长挑得出他的毛病，而他比原来更进一步，被补进了第一排面。打了翻身仗的他，走之前回头对我一笑：“哥们儿，如果只是回第二排，我都不愿回。”

    12月29日

    新兵3连给本月的标兵召开了表彰会。仅15分钟的会议议程紧凑，一幅标着“龙虎榜”大字的巨幅海报板被置于出入楼的必经之处，上列8组16名标兵的肖像照，标兵们轮流与自己胸戴大红花的照片合影，并在粉红贺信上书写给家人的心里话。我们班的邢震被评为内务标兵。

    在16封贺信上，出现频率最高的话是“谢谢”、“争光”、“放心吧”和“我长大了”，有“为梁家争光”的2班梁晓学，有“不会给爸妈丢脸”的3班董传林。9班的曹心宝干脆利落就一句话：“儿子长大了。”5班的张伟则说“我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15班的郭全华最文绉绉：“吾父母：望子成龙，子不负望！”

    离家的日子，孝道开始成为战友们的自觉行动，3班的张志宏写道：“等我回去了，好好孝敬二老。”8班的高鹏说：“这是对您二老最好的回报。”

    12月30日

    军姿拼的是作风，拉歌拼的是士气。在全旅大会上保持两个多小时的挺拔坐姿，让新兵们屁股都坐麻了，却也为他们赢得了旅值班员的表扬：“新兵坐得比老兵还好。”但新兵3排在会前的拉歌落了下风，战友们被拉到了俱乐部练歌。

    每班轮流出人指挥全排唱歌，我们班却一片沉默，久久无人站出来。不同于我们班的忸怩，15班有3人站出来争指挥权。

    15班李国祥班长巡视于引颈高歌的战友中，镜片后的眼神警惕。班长们一直在抓唱歌时不张嘴的人，可碰到天色暗、队列密时，往往难以发现。此时，洒满阳光的室内让滥竽充数者难以混迹，面对比往常更逼近的班长，个别人也不得不张嘴作势，可这也逃不过李班长，他挨个凑近听，试图找出张嘴却不卖力唱的人。

    一首歌后，第一个被表扬的又是12班的苏家智。“不论从表情还是动作，他一看就是全身在用力，看那胸脯一鼓一鼓的。”李班长表扬说。

    12月31日

    “这是2011年最后一个训练日，距离训练结束还有两小时，不要给自己留遗憾。”2排排长王奇说。没想到王排长今天把时间都用在了带第三方阵上，毕竟，前两个方阵才是阅兵式的正选。

    王排长鼓励我们直面自身自制力差和军姿差两大问题。被戳到了痛处，我这一排清一色的大高个都垂下了头，连休息时的嬉闹声也少了几分。今天，第三方阵成了最晚结束训练的方阵。

    在15连第二届“全能战士”竞赛之“新年畅想”演讲比赛中，“新兵战友”开始在越来越多的老兵演讲中被提及。两名新兵临时被通知上台演讲，只见15班的贾明轩上台“啪”一下靠脚，敬礼，演讲时中指不忘紧贴裤缝线——老兵的言行，新兵模仿得有模有样。

    点评时，15连指导员康吕欣表扬新兵时话锋一转，提醒了老兵的不足，一是老兵们习惯性地省略了自我介绍，没顾及新兵的需要；二是老兵们大部分是读稿甚至捧着电脑演讲，而新兵们都是脱稿演讲。新兵第一次成了老兵们学习的对象，赵建平副连长又添了一把火，说等半个月后，让新老兵PK一回“全能战士”。

    1月1日

    今天是元旦，因下雪，原定的阅兵训练取消。新兵们可在室内打扑克、下棋，也可在班长的电脑里看电影。我则享受了一把从服务社买回来的《科幻世界》。

    10时，自由活动告一段落，新兵们集合做游戏。

    训练场上，老兵们摆了几排各式各样的奖品，这是为套圈游戏准备的。新兵们每人4个竹圈，由线外往线内套取奖品。奖品有饮料、方便面、洗衣粉、杂志等。雪花落在挥动的手腕上，竹圈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两旁的战友也随之发出一声声喝彩或惋惜声，训练场这时成了热闹的游戏场。

    午餐，除平时的四菜一汤之外，还加了两道菜。每天的火锅变成了烧鸭，我们大家人手一只卤鸡腿，蛮有过节气氛的。我们班窦兆凯套圈赢来的辣豆瓣也成了全班的加餐。

    吃到一半，有其他班的战友拿着碗来我们班贺年，我们连忙起身回敬。随后，我们班也举起碗，排起队，挨桌向别的班致意问候。

    在礼节礼貌上，我们班可是有教训的。上回冬至包饺子时，新兵连指导员刘兵来我们班时，战友们光顾着忙活，头也不抬地回答指导员的问候，后来我们都被张班长批评了。

    1月2日

    起床哨响，黑暗中一片拉链声，当灯光亮起时，上铺的战友已经下了床。鞋带早已在前一晚系好，战友们利索地一套鞋，边按扣子边往厕所冲。此时，楼下已响起口号声，那是集合好的老兵连。当新兵3排来到楼下集合时，其他排已在踏步的身影宣判了我们的迟缓。

    3个排轮流喊口号，一较高下。寒风中，1排、2排的口号声由远及近，接力棒交到了我们排。“喊得最亮的是3排。”连值班员的表扬让3排扳回一局。 

    “放假不等于放制度。”13班的李强班长对3排新兵说。解散令下，战友们冲回宿舍，班长们卡着秒表在等着给他们计时，叠被子的时间已由15分钟压缩至8分钟——被子叠晚了，在开饭前，就来不及洗漱了。

    今天依然没有体能、队列等训练，休息为主。

    1月3日

    今天恢复正常训练，然而，通往阅兵式的大门向我们第三方阵彻底合上了。

    “向左转！”第三方阵踏着散乱的步子，随前两个方阵来到阅兵场。在分列式起点前的岔路口，班长向第三方阵下达了拐弯的口令，而前两个方阵则继续一路挺直着往检阅台走去。

    夕阳已落到了火炮仓库背后，背对着检阅台，第三方阵的战友们军姿站立。背后传来阅兵方阵齐整的踏步声和雄壮的口号声，可荣誉不属于第三方阵。

    第三方阵的战友们缄默着。余晖下，他们以格外挺拔的军姿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