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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4日
熄灯了，一束手电筒光射入黑漆漆的宿舍，跃动的人影窜入光束中，让班长吃了一惊。
“谁？”
“报告，我们在做蹲下起立。”11班的赵志勇和伍荣龙抱着头说。
下午跑3公里时，伍荣龙收获的目光最多，不是因为他跑得快——他全排倒数第一，而是他身上那件10公斤重的迷彩背心，鼓囊囊地灌满了沙子，颤动间“沙沙”作响。
这是本周的第一次体能训练。尽管班长肩并肩陪着跑，到第三圈时，伍荣龙仍不得不把沙背心甩掉。“再穿就岔气了。”跌坐在地的他喘着粗气说。
“像脚铐不？”蹲着的赵志勇抬头问我，他在调整滑到脚踝上的蓝沙袋。5公斤重的厚沙袋围在他那瘦瘦的小腿上，边沿已被汗浸湿。平时排队尾的俩小个子，此时却成了训练场上的排头兵。
上周我在训练时穿起的那件20公斤重的沙背心，吊足了战友们的胃口，于是，买沙背心和沙袋成了大伙儿的一致要求。
不能网购怎么办？窦兆凯本以为入伍后买东西会不便，可他发现，战友互助的“订单购物”也很便捷。原来，每逢放假，班长会统计购物清单，然后托外出的老兵捎带。
“亲，包邮哦，当天就到。”刘鸿学着淘宝体说。昨晚，当老兵抬着一大包沙袋进屋时，我们班沸腾了，“霸气!你们班这是要量产‘肌肉男’啊。”13班的乔云飞说。
1月5日
“魏剑，别把鸡爪往里藏，抽屉里只能放四样东西：背包、枕头、毛毯、大衣。”新兵的床头柜摆放是有纪律的，张安春班长检查时发现了魏剑的猫儿腻，他总爱在睡前偷吃零食。
在部队，凡事强调整齐划一，大家生活非常规律，使用的物品也都是制式军品。班长那一床发白的军被，从深绿到淡绿，见证了他8年的军龄；我们虽然才入伍3周多，但一日数次叠被子下来，每一寸压匀的棉絮都带着手脚的劲道。
“入伍前是一摸鼠标就半小时不撒手，现在是一抠被子就半小时不直腰。哪处松哪处硬，我闭着眼都能指出。”刘文对我说。抠被子抠的是性子，军品的意义已超出了物本身，它见证了我们的转变。
1月6日
凌晨4时，“吱呀”一声开门响，屋内随之穿衣声一片。
6时，锐利的哨声刺入梦中，第一次紧急集合！
“扑通”声接二连三响起，好像一颗颗重磅炸弹直砸地板，那是战友们从上铺直接跳下。随12班的李子祺如此空降的还有被子，他嫌床上叠被装包费事。眼看他比下铺还快，可他一声低呼，原来暗中出错，他把外套也塞背包里了。
从头再来。“伤不起啊。”我拍拍他背，跃过他向外奔去。
我们班成了全排第一。
从昨晚预演时我们班第一名还没有12班的最后一名快，到今早的全排第一，这一回，班长得好好表扬我们了吧？
“谁提前穿衣了？”张班长脸一沉问道。5只手渐次升起。
“清空包裹，上床，准备紧急集合。”此时，别的班已解散休息。“不要自作聪明，真打起仗来，容不得提前准备。哨声响时，才许起床。”张班长说。
耍小聪明却摔了跟头，我们相视苦笑：就跟昨晚的《新闻联播》点评一样。
昨晚看《新闻联播》之前，15连副连长赵建平将扑克牌发给战士们。当有人想看牌时，被他含笑制止。他这是打的哪出牌？
19时30分，谜面揭晓。“拿到两个王和4个A的人点评。”赵副连长话音刚落，就有新兵交换起了眼神，战友们对演讲颇为恐惧。
3名老兵先上。
轮到新兵。15班的陆腾争得头彩，他的表现也无可挑剔。而魏剑则嗫嚅半天，声如细蚊；赵志勇也半斤八两，常因“多嘴”被批评的他，此刻舌头却像打了结。
没想到，陆腾却挨批了。
“你是什么牌？”赵副连长问道。陆腾一愣，犹豫着亮出了黑桃A。
“你在说谎。说重点儿，你在包庇。”赵副连长敛住了笑。原来，他有心把目标牌发给少有演讲的战士，13班的张京也在其中。可张京一招“偷天换日”，把牌换给了陆腾。
“每个人都本应有所警惕地准备点评，抽到你时，该像中彩票那样自信，而不是畏缩。”赵副连长并没过多责难他俩，但作为头一次在全连面前被批评的新兵，两人把头低得都要埋胸里去了。
“小聪明使不得。”13班李强班长对新兵3排说，“在部队，最聪明的就是做老实人。”
1月7日
孬兵还是好兵？细节是魔鬼。
“把衣摆撩起来。”这回，新兵们面对的不是医生，而是班长。午饭前，全排第一次军容军纪检查，细致堪比体检，从头到脚，都得一一过关。
发型合格率最高，100%。班长们人人都会理发，理发免费，新兵中被李国祥班长剃过头的甚多，虽然大伙儿不免抱怨几句他的手艺。
指甲查得最细，“查得和我当厨师时一样严。”窦兆凯说。
魏剑和伍荣龙栽在鞋带上一栽就是两回。“咋就一再没自觉呢？”晚饭后，张班长动了气，因为他俩迟迟不改正鞋带系法。于是，当全班围着看《历史的天空》时，背对电脑的他俩得抄写10遍“士兵职责”。
1月8日
“这人谁啊，穿这么潮。”新兵们好奇着台上那没穿军装的男子。这位石家庄43中的体育老师是头一个给我们上教育课的地方人士。这堂课讲授运动技巧，班、排长也做起了学生。
不只是听，还要身体力行。3个新兵连被带到足球场，看体育老师在做示范。
众口难调，教育课如何有效？
“我喜欢赵副连长的课，他幽默，网络潮语说得溜儿，天南海北都能说，课件有视频有漫画。”12班的马昌亮说。“就像新东方的老师，在笑声中让人学到知识。”前排战友扭头添了一句。
本科生刘文印象最深的是新兵连连长赵永胜的课，“当兵光荣我从小就懂，但他像聊家常一样结合部队实例，还能聊聊外军，还答应放美军新兵连的网络视频，这才有新意。”
看来，给新兵上教育课，大道理得形象化，时代元素不能少。
1月9日
“上一回全连表彰，我们班就一个标兵，这次一下冒出了4个，不就显得我落远了吗？”15班的陆腾对我说。
在宿舍铁架床间的窄小空间里，新兵3排的表彰会因地制宜展开，全排34人中有14人获得了16项荣誉。
“在部队，你要学会推销自己，靠的就是平时。”3排排长王春丰说。为了让第一次获得荣誉的新兵们有庄严感，他和5个班长凑钱做了相匹配的胸牌，规格与他们的“班、排长牌”相当。
“我都蒙了，班长天天批评我，哪会想到他还给我这么个奖。”赵志勇指着“进步明显之星”的胸牌说。当我问未能蝉联“内务标兵”的邢震感受如何时，他黑着脸摆摆手。
看来，奖设多点儿，无形中大家压力反而更大了，逼着后进者进步。
1月10日
“敌机轰炸，迅速隐蔽。”急促的口令下，长蛇般的队列立即向乡间土路两边疏散。
“别撅屁股。”班长纠正着屁股拱得跟鸵鸟似的战友。我俯卧在地，呼吸间吹动枯草。“幸好没在刚经过的垃圾场演练。”12班的苏家志开起了玩笑，他浑身是土。
这是新兵第一次长途拉练中的反空袭课目。
“入伍一个月，总算能出趟营区了，咱得好好看看风景。”魏剑一脸兴奋。可他的愿望落空了，行军经过的多是坑洼的石头路。“小心崴脚！”班长们高声提醒，大伙儿紧张得只顾低头赶路。
“小朋友好，我们是解放军叔叔。”12班的马昌亮边走边不忘逗逗路边的小孩。“跟老百姓一比，才觉得自己真就是个兵了。”路经村庄唱起军歌时，马昌亮格外卖力，不顾路旁掩嘴笑的妇女。
“前方是毒气区，快速通过！”
土路立时成了赛道，急行军让尘土飞扬起来。太阳一出，路旁结满雾凇的树直往下滴水，躲闪不及间，战友们往往还会溅一裤腿的泥浆。见我落后了，13班的高攀抓住我手就往前拽。
“无一人掉队、受伤。”两小时的拉练结束，新兵3连连长赵永胜讲评道。
魏剑累得脸煞白，被战友推着回来的他咧嘴一笑，“回家真好”。
本报记者 郑宇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