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革命促生产,眼下说这事不靠谱儿。春节将至,全国14亿人至少有一半,要么在回家的路上,要么正要启程。春节是一年的总周末,大家要远离工作,要慢下来,天皇老子也管不着。
但谁要说社会发展要慢下来,那是危险的,有时要付出大代价。
1949年4月,刘少奇在天津谈话,说:“无产阶级的最终目标是要消灭资本主义的,但在现阶段还不能消灭它,你提前消灭了,仍然还得把它请回来的,列宁十月革命打倒资产阶级以后,1921年又不得不实行新经济政策,这就是重新请回来的例子。”
那时,在中国北方大部分地区,国民党武装已被赶走,但经济普遍萧条。在天津,私营企业开工率不足30%,资方多有隐匿转移资产甚至弃厂外逃的。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刘少奇来到天津。
刘少奇对东亚企业股份公司总经理宋棐卿说:“你现在只剥削一千多工人,如果你能剥削两千,甚至两万工人就更好。现在的工人是有人剥削比没人剥削好,没人剥削他更痛苦,有人剥削他虽然痛苦,但总比较好一点,不会失业,有饭吃。”
确实,与国家快速掌控经济的思路相悖,刘少奇认为这个过程应该慢一些。如果刘少奇说话再中规中矩一些,而不是那么具体,那么直率,那么生动,或许就会避免日后的悲惨命运?
刘少奇要慢,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邓子恢亦如此。1955年时任农村工作部秘书长的杜润生回忆说:“在3月8日,邓子恢还跟我说,毛泽东嘱咐要重视党和农民的关系,农民负担很重,5年实现合作化步子太快,有许多农民入社并不是真正自愿的。1957年以前三分之一的农民和土地入社就可以了,不一定要求达到50%。毛主席讲了一段著名的话,生产关系要适合生产力发展的要求,否则生产力会起来暴动,当前农民杀猪、宰羊,就是生产力起来暴动。”
1954年至1955年,国家超计划收购了350万吨粮食,这使得许多进入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农民经受饥荒,广东、河南、安徽等地出现退社风潮。1955年3月,邓子恢得到中央同意,电告浙江省委要求暂停实行合作化并压缩农业合作社的数量,合作社压缩了1.5万个,剩下约4万个。但此时毛泽东的想法变了,给邓子恢戴上“小脚女人”的帽子。之后,邓子恢“性质属于右倾的错误”,被撤职。
不能说在中共高层只有毛泽东一人心里有“快”的焦躁。1958年7月,苏共总书记赫鲁晓夫秘密来到北京,毛泽东对他说:1949年中国解放我是很高兴的,但是觉得中国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因为中国很落后,很穷,一穷二白。以后对工商业的改造、抗美援朝的胜利,又愉快又不愉快。只有这次大跃进,我才完全愉快了。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中国人民幸福生活完全有指望了。
1959年7月的庐山会议,原本要纠正左的错误,结果却是反弹。3年后,毛泽东似乎有所悔悟。1962年9月26日,毛泽东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谈到:“要分开一个工作问题,一个阶级斗争问题,我们绝不要因为对付阶级斗争问题而妨碍了我们的工作……1959年庐山会议,反党集团扰乱了我们,我们那个时候不觉悟,本来是搞工作的,后头来了一个风暴,就把工作丢了。”
然而,直到这时,许多人仍然不敢说“慢”。在1962年2月的“七千人大会”上,陈云是唯一未发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陈云是要“慢”的,主张经济综合平衡协调发展。1988年他回忆说,“七千人大会”毛主席要我讲话,我不讲话,主要是和稀泥,这不是我陈云的性格,同时不能给毛主席难堪。
由此可见,这许多年,“快”就是正确,“慢”等同于“右”,大家唯恐避之不及。改革开放后,虽然少有人因为主张“慢”再受到残酷打击,但“快”仍是中国社会的主旋律。一个高铁,非得等撞车坠桥才能慢下来?不知在这个过程中,有谁喊过“慢”?有何效果?在当今国际经济低迷的今天,“慢”对中国就更重要。
对了,“七千人大会”本是要讨论“慢”的,但那年春节没让七千人回家。初一的工作餐,每桌上了一瓶酒,算是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