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总有几分像费翔,只是有点肚腩。对于他叫什么,做什么生意,我一概不知,由于他长期混迹于江边的咖啡馆,与许多咖啡馆的老板和侍应生成了朋友。
我与50岁以上的男人交流一向存在障碍,与肖总亦不例外,他却对我的另外一个职业——写作,发生了极大兴趣,时常半打趣半认真地说,有机会我给你讲讲我的爱情故事。因为口音问题,他说的是“耐情”。
我一直没机会听到他的“耐情故事”,因为几乎每次来店里,他都不是一个人。与他同来的是一位40岁左右的女子,成熟、干练,大家称她为毛总。圣诞节的时候,店里拉起一些彩灯,还挂了许多毛茸茸的扩大版雪花,一位侍应生装扮成圣诞老人,顾客们抢着与他合影。毛总穿一件素黑精细的针织外套,房间里的热气将她的脸蛋蒸出了粉红颜色。她个子矮小,几乎是攀着“圣诞老人”的肩膀照相,在快门声响的一瞬,她忽然做了一个极其暧昧的飞吻。这个略显轻佻却女人味十足的动作,使她仿佛一下子年轻了10岁。顺着飞吻的路线循去,我看到肖总的脸像一只红苹果般绽放在相机后面,他嘴唇轻轻一努,算是回应。
这个发现令我略感惊异,却谈不上反感。人们对于大多数事物的判断是存在双重标准的,支撑判断标准的既不是相对论,也不是绝对论,而是个人的喜恶。
与肖总的太太会面已是第二年的冬天。那日,肖总与人在咖啡馆里谈生意,似乎是忘带了什么,便打电话让肖太送来。肖太身型高大,倘若能够瘦削一点,应该是个气质不错的女子。她皱着眉头,脸上有一种焦虑的神色,这种神色一直伴随着她,使她坐过的那个角落,整个下午都充满了不快乐。
客人很快走了,肖总站起来穿衣,肖太将桌上的打火机与香烟塞进他的大衣口袋,再欲帮他扣扣子,他却摆摆手。
“回家吧!”肖太说。
“你先回去。”
“还不回家?”
“你先回去!”
两人出了门。肖总昂首阔步地向左边走去,肖太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然后穿过马路,向右走去。
那一年,肖太又来过一次店里,悄悄询问与毛总有关的问题。我们第一次知道毛总的名字叫毛小咪。没有人告诉她什么,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为她好。
肖总依然时常带着毛小咪来咖啡馆,他们一起参加了摄影训练班,有时会展示一些外出旅游时拍摄的照片。在一张照片中,漫山遍野开满了金黄色的油菜花,毛小咪迎风而立,短发被吹起,像戴了一顶插满羽毛的帽子。大家对这张照片赞不绝口,肖总得意之余,说:“我是用了心的。”
我忽然很想听听他的“耐情故事”,想听他讲讲他与肖太之间,那片曾经黄灿灿的油菜花田,是如何在微风中日复一日地凋零与衰败,然终究没有开口。我担心那个故事,既不是相濡以沫,也不是相忘于江湖,而是相守到无奈。
艾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