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行政审批放在众目睽睽之下

    人物档案

    袁秀梅，海南省人民政府政务服务中心主任。

    对话背景

    行政审批权是各级政府的一项重要公权力，小到领取结婚证书，大到上亿元的项目的行政许可，都需要经过行政审批。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许多地方政府普遍开始创建政务服务中心、实行“一站式服务”的改革。但是，一些地方的政务服务中心只是个“挂号窗口”，被民众戏称为“只挂号不看病”，到政务服务中心上班的公务员也被视为“外放”，一方面没有权力“看病”，另一方面还担忧自己在原单位被边缘化。

    2008年7月1日正式投入运行的海南省人民政府政务服务中心通过“审批事项集中、审批人员集中、审批权力集中”，使服务中心的办事窗口拥有了受理权和直接审批权，实现了87%的行政审批事项在服务中心大厅内可以直接办结。

    2012年1月，海南省人民政府政务服务中心行政审批“三集中”获得第六届“中国地方政府创新奖”。

    行政审批“三集中”是如何实现的？改革过程中遇到了哪些阻力？如何避免政务服务中心成为“花瓶”？中国青年报记者日前专访了袁秀梅。

    审批权力集中提高办事效率

    中国青年报：成立政务服务中心，是近年来各地行政审批制度改革的普遍做法。但在有些地方，行政服务中心却成了政府的“形象工程”，成为行政审批材料的收发室和转运站。海南省的政务服务中心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

    袁秀梅：一些地方只是实现了“两集中”，把各个行政部门负责的审批事项和进行行政审批的人员集中起来，各个行政部门派驻在行政大厅的人员只是把事项收集起来送回自己单位，并没有实现真正的行政审批改革。

    海南省人民政府政务服务中心实现了审批权力的集中。服务大厅受理审批事项后，大厅里能办理的，由代表各个厅局的“首席代表”全权负责，谁审批谁负责，接了申请材料就能办，这些事项目前占了八成多。另外有一些事项由于受场地限制等原因难以现场办结，比如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受理的新药品申报，就无法在大厅进行，需要拿回去化验，进行评审，这类事项目前占了不到两成。

    审批权力集中后，我们还采取了联合审批的模式，比如电子口岸这个项目，牵涉到海关、商务厅、工商局、技术监督局、地税局、外汇管理局6个厅局，企业足不出户，可以在家里、公司办公室上网登录海口海关网站，海关受理后，可以把材料同步发到其他5个厅局的审批办，原来10个工作日才能完成的审批，联合受理以后，1个工作日就可以办结。

    中国青年报：按照目前我国的法律法规，行政审批权非常分散，各个政府组成部门都有少则十几项、多则上百项的行政审批权，如何能实现这些权力全部集中到一个中心？

    袁秀梅：海南省各厅局设立专门的行政审批办公室，将原来分散在各处室办理的审批事项向行政审批办公室集中，其他处室不再具有审批职能，将分散在各分管领导和业务处室的审批权力全部交给行政审批办公室，行政审批办公室以及工作人员整建制进驻中心，行政审批办公室主任就是首席代表。

    减少各单位领导不愿放权的阻力

    中国青年报：成立行政审批办、把权力集中到中心的做法，一定遇到了不少阻力吧？

    袁秀梅：刚开始的时候，阻力很大，各个厅局都有想法，都不愿意来，认为这样一来，权力就交掉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审批，自由度也没有了，不能办私事了，早上必须8点钟上班，群众来了，窗口找不到人，一投诉，我们就该找他谈话了，在自己“家里”多好啊，办个私事，溜个号，请个假，都没关系。

    中国青年报：当时怎样说服各厅局领导，把行政审批权集中到中心？

    袁秀梅：我们想了个说法，叫“三变三不变”，用这种说法和他们谈。“三变”是指各个厅局长分管的权力变了，交给了首席代表，进行行政审批的人员变了，原来分散在各个处室的工作人员变成了审批办的人，审批地点由原来在自己厅局变成了政务服务中心。

    “三不变”是指属于你这个厅局的行政审批权力没变、工作人员没变，首席代表也是厅局派的。这样，大家想明白了，审批权力集中的阻力就减少了。

    这样一来，由分散变集中，管理更加方便。原来是在厅局里审批，如今在服务大厅里，在众目睽睽下，多了群众的监督。进一个门，能办百件事，方便了人民群众和企业。现在政府口碑好了，办事效率高了，也不容易出“问题”了。

    中国青年报：实施“三集中”之后，行政审批实际操作中效率是如何提高的？

    袁秀梅：近年来，我们压缩审批环节达到1020个，承诺办件比法定时间提前5~7天的占99.5%。我们压缩了一些繁琐的审批程序，比如，以前所有的建设审批项目都需要文物单位出具文物保护证明，现在只要求有文物的地方出具证明。如果这个地方没有文物，也要出具证明，就是教条主义，完全没有必要。

    另外，对于一些可要可不要的程序，我们进行了精简。以前，在海南省质量技术监督局的窗口，咨询、领表、录入是三个环节，现在我们把它并成了一个环节，这些工作一个人是完全可以承担的，没有必要分得那么细。

    权力高度集中的同时要高度监督

    中国青年报：很多时候，一些办事群众和企业认为，想尽快拿到批文，需要请客送礼、找关系，海南实现“三集中”后，还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袁秀梅：大厅里的行政审批如果出了问题，我这个主任要负50%的责任，审批部门负50%的责任。3年期间，我们没有接到一例有关涉嫌腐败的投诉，这说明“三集中”监督到位了。权力集中之后，环环都有制约，大厅里有很多摄像头，谁动一动都知道，权力高度集中的同时高度监督。

    中国青年报：除了各个厅局派驻在省政府政务服务中心的审批工作人员，政务服务中心管理机构工作人员职能如何？

    袁秀梅：各厅局审批办的工作人员都是各单位最懂业务、最懂法律的人，不少都是政策法规处处长，共有232人，因为每个厅局的繁忙程度不同，不同厅局的审批办人数不等。同时，因为审批办主任的权力很大，这个职位上的人每三年一轮换。

    政务服务中心管理机构有48人，政务服务中心主要任务是对各厅局进驻中心的审批项目进行管理和协调，对各厅局派驻的人员进行日常管理和考核培训。我们给自己的定位是“管家”和“保姆”，牵头进行全省审批制度的改革。政务服务中心对进驻项目进行流程优化和压缩、精简，指导各个审批办细化模糊不清的申报材料条款，合并相近或重复设置的内容与环节，取消不必要的审批环节。

    中国青年报：海南省43个具有省级行政审批权的部门中，目前有34个进驻了省政务中心，那么剩下的部门为什么没有进驻呢？

    袁秀梅：有一些建立了自己的专业大厅，例如纳税大厅、公安局的车管所，我们对它们进行联网和监管。一些具有涉密情况的部门，经省政府批准就不进入政务中心了。一些应该进来但没有进来的部门，我们还在进行梳理，目前，100%进驻做不到，但能做到84%。

    中国青年报：行政审批改革实行很多年，从中央到地方，都是不断地削减行政审批项目，但一些地方最后又“回潮”，对此你怎么看？

    袁秀梅：如果没有“三集中”，只是在内部进行改革，治标不治本，就会慢慢“回潮”。现在，我们把审批、管理、执行的人员进行“三权分立”。以前，对一些部门来说，很多事项是自己批自己管，怎么样对他管理有利，他就怎么办，有的法律上没有这么规定的，他为了自己管理方便，也设了槛。现在不一样了，所有进入大厅的审批事项都需要我们同意，退出的审批事项也要经过我们审查，所有的审批都在网上进行，这就避免了“回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