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日

    香椿和番茄正帮着我收拾储藏室，苍兰来了。

    前几天忽然看到储藏室的角落里塞着她俩的东西，约她俩周末来聚聚，顺便处理那些旧物。

    苍兰算我的小妹妹，跟她俩也都熟，看我们满头满脸的灰尘，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就跟着一起忙乎。

    能看出来她很着急。昨天在电话里，她说，周一就必须做出最后的决定，可她还是难以取舍。

    是工作上难得的一个机会，她是最有竞争力的人选，而她的男友也很想得到这个机会，只是把握没她大。他俩是地下状态的办公室恋情。倒不是公司禁止，只是俩人都觉得没到确定下来可以公开的程度。苍兰说，她能肯定的是，无论是她还是男友，得到这个机会，事业都将会有一个极大发展；不能肯定的是，她和男友能否顺利地走到婚姻，她值不值得主动放弃这个机会。

    我蹬着梯子，费了半天劲儿，从顶柜的一堆旧衣物中抽出香椿和番茄的东西。

    香椿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报纸包，都泛黄了。撕开来，露出好几大本账簿。是十几年前她从深圳来北京的时候放在我家的。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可她千叮咛万嘱咐的，于是这个包裹跟着我搬了好几次家，依然完好无损。忙忙碌碌十几年一下子就过去了，我俩也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指着账簿封面上的公司名称，香椿说这就是她毕业后进入的第一家单位，是一家国企改制的股份制公司。我记得她很快就成了公司的财务经理，经常来北京跑贷款，每次都住五星级酒店。升职速度和被老板信任的程度，都让我钦羡不已。想不到没过几年她就来北京发展了，说那家公司关了，她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老板，后来成了她老公。

    我对自己的能力是有自信，但随着薪水越来越高，我越来越不踏实。香椿说，老板对我很好，不过那会儿还说不上谈婚论嫁，否则他不会让我冒那么大的风险。你们不知道，那种改制的公司，不规范的地方到处都是，尤其是财务。所有的账目都是我的签字，我知道，如果公司出了事，首先就是我说不清楚。于是公司清盘的时候，我带着这些原始的对内账簿到了北京。

    番茄的是个双肩包，里面放着两本相册和一个日记本。相册里全是她和前男友的合影，日记本里当然也是那一段感情的记录。

    番茄跟他是从搭档变成恋人的，也算办公室恋情。那男人对番茄极好，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体贴关照提携，不一而足。那些年我们常常一起聚会，大家都觉得番茄会是我们中最早的快乐新娘。

    没想到男方的家长死活反对。他们对儿子的未来寄予了很大希望，觉得儿子在这家公司发展太慢，而且番茄无法提供帮助。他们替他相中了另一家公司老板的女儿。终于俩人分手。番茄日日对着相册、日记流泪，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自拔，我便把这些东西拿到了我家。

    我们俩在公司基本算是同时起步。番茄摩挲着相册的封面轻声说，但他那么优秀，比我上手快多了，常常帮我。我能做到今天的位置，就是因为他好几次把关键的机会让给了我。他说，我们俩并肩携手是他觉得最幸福的事。我总想，早知道最后会分开，我就不该要那些机会，这样他能升得更快，也许就有可能让他父母改变想法……

    我为什么也要陷入这么麻烦这么复杂的办公室恋情啊。看着尚有余温的灰烬，苍兰一脸纠结。我在家弄了一张大大的表格，想把利弊一一列出，没想到怎么也弄不清楚，完全得不出结论。

    那他是怎么想的呢？我问。

    对啊，我们俩约好了今天晚上打电话沟通一下的。苍兰急忙起身，我光想着自己必须做个决定，忘了可以跟他好好商量，也许听听他的态度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