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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03月21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科学现场

这家医院除了病人,都是真的

本报记者 张国文并摄 《 中国青年报 》( 2012年03月21日   11 版)

    在模拟医院,一切都跟真的一样。医生们穿着白大褂、端着医用托盘走来走去。浑身是伤的重症病号躺在无影灯下,手术室浅绿色的墙壁由无缝钢板铸成,连房顶都不存在四角,以防任何灰尘驻足。

    手术室的隔壁,甜美的新生儿躺在母亲身旁的暖箱里,穿着卡通小狗图案的棉质衣服,身子底下压着蓝色床单和橘色枕巾。

    只要医学博士韩霏愿意动一动旁边的电脑,他就可以让这个洋娃娃痛快地哭出声来。通过电脑可以随时设置病历,因此这个孩子可以是个健康活泼的幸运儿,也可以是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不幸儿。

    在模拟医院,一切都是真的,除了病人。

    连SARS也可以重新在这里现身

    韩霏的职务是天津医科大学国际医学院副院长。2010年,该院斥资1700万元,仿照正规医院,在一处地下室里开设了这所面积1780平方米的模拟医院,主要用于留学生的模拟临床教学。它是“综合性医院的缩影”,设有内科、外科、妇产科和儿科等基本科室,进门处就是护士导诊台。

    就像真的医生那样,两个棕色皮肤的女学生走进手术室之前,在刷手区使劲儿用刷子和消毒液刷洗了双手,特别是指甲。按照规范,刷手时胳膊肘部必须保持在最低点,否则污水就可能回流到手上。在这里,人们要经过缓冲区,穿上被称为“猴服”的严密隔离服,才能进入重症监护病房——普通医院并不具备这样的设施。

    连第一次到这里参观的医生们都会吓一跳。他们想象不出,除了医院,从哪里还能看到这么逼真的临床景象。

    最妙的是,在模拟医院,病情是可以根据需要生成的。正规医院里难得见到风湿性心脏病患者,而模拟医院可以设定一套完整的病历,让学生从不会呼吸的橡胶人身上听到风心病人的心跳。在2003年一度令人谈虎色变的非典型肺炎(SARS),也可以重新在这里现身。

    因此,模拟医院里几十具真人比例大小的橡胶人,随时会患上诸如肺癌、子宫肌瘤、脑膜炎、病毒性心肌炎、尿路梗阻等各种各样的病痛——前提是教学需要。手术室里躺着的那位“大叔”是最为悲惨的病人,他骨折,肠管外露,而且还带着刀伤、枪伤、烧伤,太阳穴周围有大片的淤青。

    天津医科大学是中国接收留学生最多的西医院校,目前约有60多个国家的1400多名外国留学生在这里接受学历教育,最大的生源国是印度和斯里兰卡。来自五湖四海的医学留学生,由于语言等障碍,很难在中国的医院里获得足够的临床训练。

    模拟医院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个不足:这里的场景跟医院没有不同。任何一张病床上都躺着盖着被子的“病人”。他们会呻吟,甚至还会对正在操作的医学生絮絮叨叨地自称“快不行了”。

    橡胶人的内部结构和人体一样,其中最昂贵的一个“无线高级生命体征模拟人”,售价200多万元。天津医科大学一位负责采购的副校长心痛地开玩笑说,干脆我躺在这儿吧,你们不用买了。

    “这里允许他们犯错”

    然而,硬件并不是模拟医院最重要的部分,课程才是。对任何一位学生来说,这里是教室,要在这里学着与病人沟通,学会书写第一份病历。

    挑战是从普通门诊开始的。眉头紧蹙的病人坐在门外等候叫号。那是从本校请来的“托儿”。人们装模作样地用英语向肤色各异的年轻大夫们诉说自己并不存在的病情和病史。

    当病人走入,医生们必须学会观察他们的步态。假如病人一瘸一拐地进了门,那么医生必须观察到这一点。模拟医院不允许一个马虎的医生对病人说,你“再走两步”给我看看。

    病人坐定后,医生们首先要礼貌地介绍自己的身份,确认患者的姓名,在言语交流的同时,也要与病人进行眼神的交流。这与现实中一些忙得头也不抬、语气粗暴的医生并不相同。

    “这是最基本的沟通。恰恰很多医生忽略这一点。”韩霏说。

    对于学生们来说,最有挑战性的当属“假病须作真病医”。

    在试着缝合伤口时,一名高个头男生手里的针掉落了多次。抖动的手泄露了他的紧张。尽管他面前只是一块没有体温的人造皮。最后,他不得不放弃。这块皮肤上布满了针孔,可以用上一个学期,售价20多元。

    而他的一名女同学在拿起针的那一刻就暴露了错误:她的手指甲过于长了。

    “现在我想请你放松……”做腰椎穿刺术的时候,一个女生首先对“病人”说了一番话。这是一位头发卷曲的男人,他身体蜷曲,双手抱头,背对着医生。他是个橡胶人,可是按照要求,医生必须与他谈话,让他不那么紧张。

    女生就像对待真人那样,先戴上一次性手套,用酒精棉球消毒,然后打了一针局部麻醉剂,最后在腰椎部位插了一根长针,往外抽取脊髓液。

    整个过程中,她表现得小心翼翼。不过,很快被老师指出了一个明显失误——她佩戴了耳钉。佩戴任何戒指、耳环等饰品进入这里,都属于明令禁止的行为。

    她的助手,另一名医学生,也犯了大忌。撕开包装时,她不小心用手碰到了注射器,只能再换一支。

    “这里允许他们犯错。”韩霏说。然而在临床上,一名医生如果犯了这样的错误,很可能酿成医疗事故和纠纷。

    20世纪90年代,韩霏学医时并没有这样的“练手”条件。他记得,同宿舍的一名同学,在医院里初次给人扎针,憋了半天劲不敢下手,最后几乎是“扔”出去的,扎中病人的臀部,针管还“颤颤巍巍的”。

    还有一位病人跟他们开玩笑,“你们技术见长啊,前天扎了三针才扎进去,今天一针就进去了。”

    一位老大爷的话令韩霏“记一辈子”。这位病人鼓励他们说:“扎!谁都有学徒的时候。”

    但当时的医患关系远没有今天这样复杂。如今的病人对于生手避之唯恐不及。韩霏说,模拟医院的逼真环境,能让学生去医院之前,就能完整地了解医疗行为和医院的流程,掌握完整的临床技能。

    青年教师尹悦打开柜子,顺手拿出一个屁股和半截手臂,向中国青年报记者示范,每种注射法都有相对应的模型。在这里,学生们从最基本的静脉注射、吸氧吸痰之类的动手技能练起。

    韩霏常对学生强调简单技能的重要性。“医生的动手水平日趋下降。医生越来越依靠机器,没有CT我们还干不干活?”他举例说,简单的听诊,医生可以得到超声心动图的辅助,然而机器无法代替人耳分辨那些杂音。

    蛇伤、疟疾等病种几乎已在中国的大城市里消失,但它们依然出现在这家模拟医院里——多数学生来自发展中国家,必须依据这些国家的疾病谱来设置授课内容。谁也不知道,从这里毕业的学生,回国后会不会当一名乡村“赤脚医生”。

    培养“一个医生的怜悯心”

    与这些相比,校方最希望通过模拟医院教给学生的,不是知识和技能,而是医学人文素质。韩霏说,要从最小的地方开始,培养“一个医生的怜悯心”。

    “我们训练他们成为有活力的、可以说话的医生——我们长久以来的教育不再注重这个问题。”

    因此,他们要求学生必须跟模拟病人说话。每个房间都安装了录像系统和单面透光玻璃。老师躲在后面,察看学生的一举一动。

    他们发现,有的学生会误碰到污染物,在这个时候为了防止造成病人感染,理应立即更换手套,但有没有接触污染物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时候,怎么做就取决于他的良心。“庸医杀人不用刀”,韩霏说。事后,他们会播放这些录像,让学生自己找错。

    在传授医患沟通本领的时候,模拟医院请来那些和病人打过交道甚至“打过架”的医生来讲。

    有时,请来的病人及其家属会故意做出挑衅的举动。在门诊、病房查房过程中,或者在抢救病人的手术当中,会设定家属突然闯入,也许哀求,也可能想要打架,或者想给医生塞一个“红包”。

    令医生们头疼不已的“医闹”也会在这里再现,其作用是让学生学会在医患沟通中“别让患者逮到漏洞”,避免法律纠纷。

    “无论对于百年以上的西医教育,还是对于千年以上的中医教育来说,医患沟通和医学人文素质比以往都要重要。”韩霏说。

    就像任何一家一流的医院那样,模拟医院的走廊里闻不到传统的来苏水的味道。当然,这里也没有其他药品的气味。注射的药物多用生理盐水代替,这样即使学生误伤自己,也不会有大碍。

    而那些从“病人”身上抽取的脊髓液、胆汁、血液等,都是老师们用各种办法调制的,有时外观逼真到连他们本人都诧异“怎么会那么真”。

    如果需要讲授有关烧伤的处理,老师除了为橡胶人设置各种内在的生命体征,还要将他们化妆成烟熏火燎的模样,使伤口淌出用血粉调制的血液,“让学生看到他在流血,真是血淋淋的”。

    说起尿液,韩霏指着记者手中的一瓶绿茶,哈哈大笑:“尿液如果是白的,多没劲呐。搁瓶绿茶吧!”

    然而不管怎样努力,模拟医院最大的不足,仍在于“还不真实”。在这里,医学生热情地招呼病人,却只能见到冷脸。橡胶人能够按照预定的程序发出抽泣声,却没办法表现出愤怒、疼痛或者高兴的表情。真人打针时,血管会“跑”,可橡胶人不会。真人用药后的微妙变化,医生自然也没法体会。

    模拟医院里永远都不会有真的病人,但它的举办者希望,这里能够产生真的医生。从入学到毕业,天津医科大学国际医学院的学生,大约要有500个小时在模拟医院里度过。在他们离开之前,韩霏照例会给他们打一支“预防针”:在真实的医院里,医生未必能做到不穿露脚趾的鞋——可是,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你就得照模拟医院里那样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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