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人民网报道,为记录各地汉族方言、少数民族语言及其承载的习俗、文化,我国着手建设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目前已在江苏省完成首批试点验收。
漫画:李晓宜
今年全国两会上,全国人大代表蔡奇和全国政协委员盛小云提出保护方言的建议,在代表、委员中引发热议。最近,上海两位“80后”软件设计师开发出的“沪语手机输入法”在网上受热捧,使得保护方言再度成为热门话题。
近日,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通过民意中国网和新浪网,对1045人进行的一项在线调查显示,95.9%的受访者确认身边存在怯于说方言的年轻人,37.1%的人表示身边能说纯正方言的年轻人已经不多。
受访者中,“80后”占41.1%,“70后”占40.1%。39.0%的受访者经常使用方言交流,47.0%的人有时使用,3.8%的人很少使用,8.2%的人从不使用,还有2%的受访者表示自己不会说方言。
为什么会说方言的年轻人越来越少
在北京某高校研究生李娇眼中,自己现在的家乡话——河南方言已不太正宗,在很多词语的发音上已向普通话靠近。她坦言,尽管小时候一直说河南话,但现在只有在和家人通电话时才有机会说方言。有时遇到不太熟悉的老乡也只说普通话。
在家住广州市的周钰看来,方言基本没什么用处。周钰有个8岁的女儿,但她从不跟女儿说粤语,女儿也只会说普通话。“小孩子以后上学、考试、找工作都需要用普通话,粤语用处不大,学起来又比较占时间和精力,还不如让她学门外语呢。”
上海语文学会副会长、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钱乃荣告诉记者,当前方言的危机非常严重,有些方言正面临衰亡。比如杭州话,一些年轻的越剧演员已发不出方言浊音声母了;上海的大部分“85后”、“90后”也不会说方言,上海话面临断层危机。
为什么会说方言的年轻人越来越少?调查中,排名第一的原因是“不自信,觉得家乡话土”(63.9%),其次是“虚荣心作祟”(54.5%),排在第三位的是“觉得家乡话难听”(50.9%)。另有48.7%的人选择“不愿意让周围人知道自己来自哪里”。
另外,95.9%的受访者确认身边存在怯于说方言的年轻人,其中46.2%的受访者确认身边有不少这样的年轻人。
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岳立静认为,一些年轻人对待方言的消极心理,是造成方言危机的重要原因。“我们在山东苍山县进行方言调查时发现,连70多岁的老人也会觉得说方言‘土’,年轻人就更别说了。”
北京师范大学汉语文化学院教授丁崇明说,在语言中存在一种权威语码,一般情况下,人们会在心理上认同权威语码。当前,由于升学、求职、做生意都需要普通话,所以普通话的权威语码地位被不断强调和提升。这就造成在许多人眼中,普通话是权威语码而方言是弱势语码的内在观念,从而使其在心理上认为普通话与方言间存在等级差异,有的人甚至认为普通话是更高级的语码,应该只说普通话,不说方言。
钱乃荣指出,许多年前,受“汉语规范化就是要用普通话”这一观念影响,许多人的脑子里形成了方言与普通话绝对对立的观念。而一些“说普通话,做文明人”的标语,也让老百姓觉得说方言是不文明的。更有甚者,一些大城市的幼儿园、小学、中学里规定学生课上课下都不准说方言。这些措施对方言的存续、发展可谓招招致命。
方言意味着什么
浙江温州学院专职辅导员朱武,这两年一直坚持在学校开设“温州方言与地方文化”的选修课。因为汉语专业毕业的他发现,温州方言正经历前所未有的危机,许多温州土生土长的“80后”、“90后”已经不能用温州话交流。“温州话背后是一整套温州当地的风俗、文化、历史积淀,一旦消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方言意味着什么?调查中,72.6%的受访者认为是“地方文化的载体”,70.2%的人认为是“同乡交流工具”,67.4%的人认为是“地方认同的基础”,49.5%的人选择“语言艺术的宝藏”。仅3.6%的人认为方言“没什么意义”。
丁崇明指出,方言是地域文化的重要载体,没有了方言,地方戏、地方曲艺就会消亡。比如,越剧、粤剧、河南梆子以及黄梅戏等都依赖方言,即便是京剧,也是在安徽话上发展起来的。相比于普通话,方言本身的词汇较丰富,更能生动地传情达意。
“更重要的是,方言有地域符号特征,承载着一种文化认同感。两个都会说方言的人一起聊天,除了正常的交流外,还会产生很强的认同感与亲近感。” 丁崇明说。
“作为普通话发展的源头活水,方言一直与普通话间有密切的互动关系,对于丰富普通话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钱乃荣说,上海话中很多词语最终进入普通话,比如沙发、麦克风、马达、马路、洋房、自来水、电灯泡等。如果方言衰亡,普通话也会面临干枯。
钱乃荣认为,方言承载的是人类最草根、最贴近生活的文化。在文学方面,方言文学更加生动形象;在词汇方面,方言是最丰富的宝藏;在文化方面,方言最能体现我国地方文化的多样性。所以,越是经济社会发展迅速、普通话推广范围不断扩大的时候,越要注意保护好方言。
应该如何保护方言
2011年12月,上海82位学者联合署名发布《关于科学保护上海话的倡议书》,倡议上海市幼儿园、中小学学生在课外时间说上海话或其他方言,全市公共交通上要有上海话报站,上海的电台和电视台开设上海话频道,并对上海话书面语开展正字和正音活动。
无独有偶,今年1月,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学与文化人类学研究所所长、政协委员万建中提议,在北京市公立幼儿园开设北京方言课,以保护北京独有的方言和文化。
调查显示,75.5%的受访者认为,有必要对方言进行保护,其中35.1%的受访者觉得“非常有必要”。
应该如何保护方言?受访者首选“关键是让年轻人知道方言的意义和价值”(57.2%),其次是“父母应多和孩子说方言”(50.3%),“多鼓励年轻人说方言”(46.3%)排在第三位。其他建议还有“建立方言博物馆”(38.6%)、“在全社会倡导说方言的氛围”(28.3%)、“在学校教学中增加方言课”(26.1%)、“多拍方言类影视剧”(25.7%)等。
岳立静说,相关部门应重视和加强方言学科建设,同时进行科学的方言调查和记录,使更多方言能完好保存下来。更重要的是,要在观念上纠正人们对方言的偏见,鼓励方言区的人在学会普通话的同时,仍能熟练运用方言。
丁崇明建议,在保护方言方面,应提倡当地人用方言创作曲艺和文学作品,或把民间存在的口头文学艺术作品用文字记录下来;同时,媒体应加强对方言的关注,学校、家庭也应给孩子创造能说方言的环境。
丁崇明指出,如果遇到不知道如何记录的方言词语,可以请方言学家根据其语音和语义在古字典中查找该词语,也可以组织专家创造一些方言字。粤语就采取了这种措施。在香港,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用“口”字做偏旁的字,它们很多都是用来记录粤语的语音字。这就是以创造字的方式来记录、保存方言的例子。
“每种方言都是相对独立的系统,是记录某种地域文明的符号。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懂得一种方言,就打开了一扇心灵和文明的门窗。一种方言的消亡,也就意味着关闭了一扇文明的门窗。所以,应该给方言足够的生存空间,以便更多独具特色的地域文明能更好地传承下去。”丁崇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