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闪亮的日子
其实叫年轻

    每年初夏，很多个校园，会上演着各式各样的别离故事。

    总有一些我相熟的小朋友，在这些日子里，急急慌逃离学校，急慌慌各奔前路，从此万劫不复地成为职场上无数“新鲜人”中渺小的一个，就跟我当年一个样。跟他们闲聊，我劝：别着急办毕业手续，别着急到单位报到，食堂寝室图书馆自习室小树林，多走走多看看，以后你想赖在那儿都没戏。那种叫做“工作着”的日子，以后你有大把时间过它，可校园里的日子不能重来。所以啊，继续泡学校里，能泡多会儿就泡多会儿。

    跟他们苦口婆心聊这些的时候，心里头，我对他们，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毕业季，电台里的点歌节目会很应景地放一些与“年轻”、“梦想”、“岁月”诸如此类关键词千丝万缕缠绕着的歌曲。而其中总少不了这一首，《闪亮的日子》。几天前我又在广播里听到了它，可惜是孟庭苇的翻唱，我并不认为她唱得好。去年也是在夏天，电台里放的这首歌，是刘文正版本。当然，更多人熟悉的版本，来自罗大佑，《闪亮的日子》的词曲作者。

    “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是否你还记得，过去的梦想，那充满希望灿烂的岁月。你我为了理想，历尽了艰苦，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但愿你会记得，永远地记着，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歌的旋律恬淡，节拍从容，词句精短，属于听一遍能学会的那类歌。在今天，我完全不记得我是在哪年哪月第一次听到它，但能肯定的是，几乎从那时起，这个歌就能随时在心里某个角落钻出来。

    第一次听《闪亮的日子》，是罗大佑的演唱版本。那是一张罗大佑情歌专辑，收有他1974年～1981年部分作品，出品年份是1989年12月。很多人跟我一样，喜欢罗大佑，喜欢《闪亮的日子》，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清楚，这首《闪亮的日子》的“出生”，远早于1989年。

    这是一首距今35年的歌。1976年，走上音乐道路才4年的罗大佑给电影《闪亮的日子》写歌。1977年，歌曲《闪亮的日子》正式发表。那部刘文正主演的同名电影只上演了4天，可由刘文正演唱的电影主题歌《闪亮的日子》却从此流传。1991年，39岁的刘文正彻底退出大众视线，此后21年，知道罗大佑的人越来越多，知道刘文正的人却越来越少。连我这种在童年就听过大陆翻录的刘文正专辑的人，却也是在30岁后的某年，才听到刘文正版的《闪亮的日子》。刘文正、罗大佑，两位歌者，同一首歌，各有各的精彩，一如他们各自的现实人生。

    《闪亮的日子》里，没有“校园、学业、友谊、前路”——哪怕只一个字——都没有。但这么多年，一拨拨听歌的人——无论是电台音乐DJ，还是收音机旁、电视机前单纯听歌的我们，还是每年初夏忙碌着毕业联谊节目的学生，却有事实上的一种默契，就是共同把它当做了某种意义的毕业歌。但细想一下，跨越代际的这份默契也并非没有道理。这首歌面世前4年的1972年，罗大佑还只是学生乐队里的一名键盘手，他的音乐道路就是从那支学生乐队起步。学生气质，校园情怀，对青春的留恋，多多少少会生长在他的作品里，成为一种精神。而这种精神，“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的人，最是懂得。

    几天前一个即将毕业的小姑娘跟我说，她发现当下大学生没毕业歌可唱了，她的话让我一下想起了《闪亮的日子》。我的那些即将奔赴职场路的小朋友，此刻手里还拽得住的，正是一些已经远离我以及我的父兄一辈的好时光：比起我们，眼下的他们或许无房无车，他们此刻的寝室一如我们当年那般拥挤脏乱，他们此刻的出行一如我们当年那般靠公交地铁，但他们心里还藏着各种梦想，他们有任何人都难以预测的各种未来。此刻他们身处的，只有当他们一年年成长，变得跟我以及我的父兄一辈那样甘于平庸甘于认输之后，才看得清：那，真是一段闪亮的日子。

    说来，离开校园已经十好几年了。这十几个春夏秋冬的滋味，远远不是歌里任何一个词语能够捕捉得准的。但是，之于听着罗大佑一路走来的我们这代人，《闪亮的日子》总有那么一股子魔力，以至于，我总忍不住会在很多个跟毕业季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普通日子里， 翻出这首歌，凝神聆听，轻声跟唱。一个中年人，不再年轻，不再做梦，不再向往所谓的灿烂，不再与所谓的成功死磕，听那样一些歌词在你耳边萦绕——歌里唱“希望”唱“灿烂”，一路听，一路就会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折磨小痛苦向你奔袭而来，歌声里，你越发明白，那些闪亮的日子，其实叫做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