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瞳和艾贾绝交,缘于艾贾拒绝了她。
当初,张瞳力排众议,如闺蜜张的“骑驴找马”,闺蜜杨的“谁主动谁就更被动”,她还是张口向艾贾表白了。
表白就在人艺小剧场的门口。散场时,艾贾说,我还有个饭局,张瞳心里一秃噜,关于今晚,她准备了好久,“能不去吗?”艾贾没做声,她豁出去了,夹在人声中,她嘀咕一句:“我我我,喜欢你。”
也许是表白的时间、场地不对,表白本身成了一件滑稽的事。
艾贾先是没听清,听清后,第一反应是你开玩笑吧,然后打上车绝尘而去了。
再见面时,两人便有了尴尬。艾贾为那晚先走感到抱歉,但态度仍是坚定的。他表示,只把张瞳当妹妹当朋友,至于男女之情,“真的没想过。”
张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嘴瘪瘪,咽回去,她说,好吧,心里已下了决定:绝交。
当晚,她开始收拾东西。艾贾借给她的书、碟,还有一盒国际象棋。水晶发夹是新年礼物,墨镜呢?是生日礼物。一叠话剧、电影票的票根,仔细看间隔期,最远的半个月,最近的仅一天……张瞳颓然坐在沙发上:难道真的是我自作多情?
除了票根,一大包东西以快递形式发还给艾贾,快递员才出门,张瞳又把他叫回来,是啊,还给艾贾又能怎样?只会让他笑话,此时此刻,唯沉默和冷漠才能挽回一些尊严了。
说到做到,她封了艾贾的MSN,共同的朋友有两个,她分别与他们吃了饭,心里也道了别。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她还打算换掉手机号——反正,艾贾打来,她也不会再接了。
做这一切,张瞳赌气,和艾贾赌,也和自己赌。
她还去烫了个大波浪,艾贾说过,对一头直发的女孩有好感,“我其实没那么喜欢你!”镜子里,对着美发师都觉得惨不忍睹的发型,张瞳胜利地笑,又黯然:可惜,艾贾不在乎,也不会知道喽。
烫过的头发用发卡夹,不如直发时贴服,有发丝滚入发夹缝里,扯下来生疼。那疼如走在大街上,看到熟悉的景物,身边人却不再——张瞳就走在单位附近的大街上,两种相似的疼加在一起,她的鼻子像被芥末呛了一般。
于是,从这条街开始,张瞳把他们共同吃过的馆子都吃了个遍。她还去国家图书馆借了一次书,去大觉寺喝了一次茶,路过甘家口商场西边第一个红绿灯解开鞋带又系上。当她直起腰,心里一阵火:艾贾啊艾贾,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帮我系鞋带?如果是误会,为什么要让我误会得那么深?
终于,在天安门看升旗并感冒后,重走“长征路”的运动结束。擤着鼻涕,张瞳想,该去的都去了,这下,不会再触景伤情了吧?
春去秋来,绝交一年。
这一年,张瞳相过四五回亲。艾贾的MSN头像有时会亮,早在半年前,张瞳就解封了他,但没和他说过话。通过签名,艾贾的状态及时更新:他出国培训了仨月,去三亚参加了行业会议,最近还中了回暑。
张瞳的签名、微博起初为艾贾定制,为表示“没你,我也过得好”,她成天写些好朋友、好心情,但渐渐地,她又回归过去,满是抱怨和自嘲。
某天,张瞳突发奇想,把一首著名的歌重新填了词,自弹自唱,又传到微博上。歌中,她列举自己的缺点,如不会发嗲、不会做饭,检讨为什么男人把她当哥们儿却不爱她,“不是每个梁兄都能正视英台的女儿身……”
转发无数,她红了。红到艾贾也不能无视,主动和她说话,张瞳反倒平静,“干吗”、“呵呵”、“去洗澡”三言两语打发了他。“这是快好了吗?”
一日,闺蜜迷茫,为什么某帅哥电话、短信不断,却在她表白后一再咬定绝无他意,“第一,和你聊天也许只是他的习惯;第二,有种状态叫恋人未满;第三,恋人未满,你又太急……”分析和开导中,张瞳顿悟:咦,这不就是一年前的我?
可悟归悟,伤心还是难免的。坐在美发室,带着电帽子,等着长发从曲变直,张瞳睡着了,她梦到艾贾和一个女孩牵着手边走边笑,梦里没觉得什么,醒来,她还是哭了。
真正的大哭是一个月后。
这天,张瞳收到一张明信片,发自台湾,落款是艾贾。当初,看完《海角七号》,听说有同名的邮局,他们曾约定,以后要是谁去了,都要记得在那儿给对方发张明信片。
当晚,张瞳在电话中向艾贾道谢,艾贾呵呵笑,说要送张瞳一本书——他刚出版的简笔画。张瞳想起,最初还是她玩简笔画软件,教会了艾贾,果然,“画简笔画还因为你呢!”艾贾说。
挂断电话,张瞳眼泪如倾。一年多来,她极力平复的伤,与其说是失恋,不如说是受挫,这受挫中还包含着疑惑——究竟,是不是她会错意,究竟,从头到尾,是不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现在,她确信,自己在艾贾生活里确实留下过痕迹,只是这痕迹没她过去想得那么深,也没她后来想得那么浅。“原来你并非不记得,原来我不是没来过。”她念叨着,受挫感削减一半,委屈、怨念的结也渐渐消解。
“还是朋友。”张瞳一骨碌爬起来,抓起手机给艾贾短信,像个二愣子。
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逛街,系鞋带,收礼物……其实张瞳心里还是疑惑的,疑惑当初是习惯呢,还是恋人未满。这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释然了,这事儿也算了结了,了结了一桩模糊不清的暧昧、一场二愣子一样勇猛地去爱、奋力疗伤的乌龙青春,还有不断论证,不断反证的自我怀疑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