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次送行,她认真地想过,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由他来送。他的态度很含糊,最终表示同意,也不是十分积极。对此,她早有准备。
他们相识在两年前的一次旅行中,他是朋友的朋友。没想到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一下子使他打开了话匣子,而他所说的,是他婚姻生活的苦闷和不幸。在他的表述中,妻子是个笨女人,经常做些蠢事,诸如该抛股票的时候没抛,做一顿饭用一天的时间。他关于婚姻生活的苦恼在于:如果家庭里每一件细小的事都要由男人来决定,那么不胜其烦的男人就会逃跑。说这话时,他万分欣赏地瞟了她一眼,这一路上,她管钱、联系住宿、问路,一切都井井有条,逻辑比男人还清晰。
她看到他的眼神,但装成没看到的样子。比起那炽热的目光,她看到了更多关于他的事。一行人出游,除了帮她拍照,别人他一概不管。面对美景,他紧锁眉头,讲起妻子的坏话却如数家珍。她冷冷地一笑,心里给了他一个“私”字。
不过,他们还是有无数共同的话题,比如文学与社会。人如果想找到共鸣并不是难事,旅行过后,他们成了好朋友。他对她很好,在言语上谦让她,办起事来纵容她,有什么好事也会想到她。他们谈得最多的,还是他的婚姻。那场看起来随时可能触礁的婚姻,她却总是劝他积极地看待。并且历数他老婆种种的好,那时,他就会在心里说:笨女人。
她并非真笨,她只是不想深究。
生活有时候伴随着错觉,比如她把他当朋友,他把她当女人。在这种错位的和谐中,他照样在这个城市忙碌于事业,到那个城市去照顾妻儿。而她呢,经营着一份异国恋,一个人围着事业团团转。
他们谁也没打算破坏这种和谐,直到她打来这个电话,说必须为自己送机。而她之所以出行,是要去那个遥远的国度与男友团聚。
作为哥们儿,他没理由拒绝。作为男人,他高兴不起来。汽车的冷气开得很大,收音机里传来嘶哑的吼叫。他突然关了音乐,开始严肃地教育起她来。主题是做女人如何才算幸福,参照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每月一万五的花销,老公虽然在外,给她的时间却是有效时间,今后几十年,母承子贵,衣食无忧,大把的时间与闺蜜喝茶聊天,想开个小店他也会全力支持。如此种种,听起来真是把福气占全了,回头又数落起她:这种生活,你也可选。何必自找麻烦。她不置可否,只浅浅地笑,问:“你们的关系好多了吧?”他重重地点头:“当了母亲之后,她更怕失去我,所以比以前更会修补关系。”
这一刻,他还在认为,是妻子更需要他。她看着窗外,好像看到一只斗败的山羊蹒跚地回到安稳之地。带着一丝雄性的不甘,却要抓住最后的温暖。
这时,机场到了。他还在说,某次回家,他妻子正在斥责揪她头发的儿子,说“你把妈妈的头发揪光了,你爸爸就不要妈妈了”。他脸上泛着复杂的笑容,竟然有点可怜。她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句“好好珍惜”,走下车去。
后来她坐在我面前,讲这个故事给我,她说男人就是喜欢征服,在受伤后才知道谁可相依。这样的男人,心里没有家,没有爱人,怎么可能把沿途的一个女人放在心上?
我称赞她的智慧,如果以后谁再向我倾诉婚姻的不幸、妻子的不贤慧,我不会再教授什么婚姻之道。
你的心在外漂泊着,再强大的婚恋理论,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