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成长路上都有一两个关键词,女友彭的关键词是“商场”。
那是高二。彭所在的学校在当地属末流,同学们往往有就业机会就赶紧辍学——反正,高考成功的希望也不大。
这一天,学校附近的商场招售货员,彭一个班的女生几乎全去了。在一间大屋子里,商场的两个领导坐在方桌后,挨个喊名字。他们看一眼女生的相貌,听一下口齿是否伶俐,就在名单上画钩画叉。
没过几日,商场门口贴出结果,彭落榜了。有同学带出内幕消息:因为你不够漂亮。
一段时间后,又一个商场招聘。彭再去,又落榜了。
现在想来,她屡考不中可能与打扮有关——黑框眼镜占半个脸大,面试时穿着红大衣、绿毛衣。但当时的彭不懂,站在商场门口,她绝望地哭了。不仅为了份工作,还为靠脸蛋吃饭,这辈子都别想了。那靠什么?十多年前的那个冬日,彭第一次思考并规划人生,并作出重大决定,“靠能力!”
从此,彭发奋学习,高考时她成为全校唯一一个文科本科生。日后,彭以写作为生,“商场”仍激励着她,“我不断告诉自己,你除了一支笔,还能干什么?当售货员都不够资格!”
女友婷的字典里,“商场”二字也有特殊的意义。
少女时代,婷无心学习,心思都花在穿衣打扮上。一次,她又考砸了,捧着试卷嗫嚅着找妈妈签字,妈妈却说,陪我去趟商场吧。
婷的妈妈是老三届,1977年考上大学,从此命运发生改变。在商场,妈妈手挥目送,翻检、试穿,不一会儿就拎了几个袋子。妈妈对婷说,我觉得你随我,特爱穿新衣服。但有时候我想,要不是我当年好好学习,知识改变命运,现在哪能自食其力,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呢?“难道,一辈子手心朝上,求人、去要?”妈妈又说。
那次,妈妈没给婷买一根线。出商场门,婷把拳头攥紧了。
此后,婷逛商场如看励志剧,至高考前,每次大考,她都要去商场找动力,“好好学习”、“自食其力”……妈妈的话如标语,挂在商场的每个角落。许是少年时代的习惯使然,至今,婷看到价值不菲又特别喜欢的东西,第一反应还是“我要努力”。
每个人的成长路上都有类似的情景吧,只是故事不在商场,就在别的地方。让我饶有兴趣的是彭和婷提及往事的态度——她们在不同时段、不同场合对我倾诉“商场”的重要性,却不约而同表情夸张,口吻戏谑。彭假装脸上还有黑框眼镜,笑着模仿一边用手扶,一边喃喃的样子,“不靠脸蛋,靠什么?”婷站在当季新装前,攥紧拳头,“高考前,我就这样,像个神经病……”说完,她笑不可抑。
仔细想来,我们变成今日的自己,很多时候都因了一个契机。这契机或是一个人、一件事、一句话,提点你、改变你,令你开窍,继而行动。当你迈过最重要的那个坎儿,带着收获的心情往回看,有时你会一身冷汗,有时你会感到滑稽,因为契机的偶然性、戏剧性。
于是,你在叙述里一遍遍夸张、戏谑着那契机,这是纪念吧——惊险过河后,看岸上的自己,几分狼狈,几分庆幸。这也是一种后怕吧——怕偶然的契机当初放过,生活则是另一种可能性。
林特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