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带来的荣誉

    做一名西方合格主妇的一个重要条件是会不会烘烤糕点，一个会烤糕点的妈妈不仅让带午餐上学的孩子在小朋友们中充满自豪感，更会让街坊四邻都刮目相看。

    烘烤糕点几乎就像我们中国传统的女红一样，首先是祖传家承，每个巧主妇几乎都有一两个配方是从祖母、外祖母那里得来。尤其是那些圣诞节、复活节家庭聚餐必备的糕点，一家人围坐，吃的是几十年未变的圣诞草莓酥饼和兰姆柑橘蜜饯蛋糕，用的是祖母、外祖母传下来的英式瓷器、纯银餐具。一个家族最美好的时光在餐桌上，像一首古老的歌谣一样柔软芬芳地流传。

    这一点，现代加拿大人比现代中国人幸运。一些家庭把曾祖父母从欧洲横渡到新大陆的故事铭记于心，这对他们来说是自己生命血缘的历史。当然他们也把那些祖先从欧洲带来的旧物当成宝贝。有一次一个银发灿灿的老先生在一个讲演会上，抱着一个胡桃木的盒子泪水涟涟，那是他祖母未嫁时从英国带过来的首饰盒。我的朋友Pat，从他曾祖母那里继承了一套纯银刀叉，因为刀叉后面刻着他曾祖父的名字——也是他的名字，他们都讲究用祖先的名字给孩子命名，作为家族的荣耀。一套纯银刀叉，价值至少六七万加币（约等于40多万元人民币），当然还有一盒装满手写卡片的橡木盒子，里面全部是曾祖母的烹调烘烤配方。

    除了欧洲贵族在墙上配挂的那把有家族徽章的宝剑，西方人在厨房里继承的家族血脉更真实，也更温暖。像我这样外来学做西方主妇的中国女子，就远没有什么祖母秘笈可继承。一切都要从零学起，做过红卫兵的老妈这辈子不但没有烘烤过蛋糕，甚至连菜谱都未曾翻过。听说我要学习烘烤，她大惑不解，西方妇女不是早独立解放了吗？

    西方妇女不管裙子长短，其实从未从厨房里解放过，单单看看电视台里食物频道的红火程度，就可以知道。美国最抢手的女大厨，简历中不乏生物学博士这样的背景。在美国无人不知的玛莎·斯图尔特，正是因为善于烘烤，在街坊邻居中口口相传，然后才在街角开了一个糕点店，从烘烤糕点变成美国的家政女王。

    总之从零学起，就意味着这是一个像高中化学实验室一样的实验过程。首先要买好各种容器，量杯——以CUP为刻度，量匙——以茶匙（(teaspoon)）和汤匙（tablespoon）为刻度，分1/4、1/3、1/2，极为精准。然后还要有大号的金属盆几只，电动手动搅拌器几只，得心应手的烤箱一大只……烘烤配方每每长于20行，加上各种细节说明。比如先搅拌鸡蛋还是先搅拌牛奶，鸡蛋是一只一只打，还是几只一起打，都绝不可造次。在烤出第一只蛋糕之前，我烤出过至少半打形似但味道从白薯到发面饼各异的伪蛋糕。

    一旦苦练并掌握了烤蛋糕的基本技术以后，这个世界突然豁然开朗。你看食物频道从法国巴黎学艺（毫无疑问，巴黎还是甜点师们的圣殿）回来的美女甜点师，她一边用一把木制据说是古董的手摇冰淇淋机轻轻转圈摇动，一边缓缓在包着冰块的中心部分加鲜草莓，鲜奶油……然后用法语喃喃自语，那鲜草莓和奶油就完美地结合成鲜美无比的草莓冰淇淋了。然后她用一点面粉、黄油、兰姆酒烤出一片晶莹的水晶糖片，插在冰淇淋上，仿佛一个童话一样浪漫。

    没错，当你学会烘烤，你就成为了厨房里的女王。老公经过厨房的时候，除了一脸仰慕，甚至轻手轻脚，说怕惊扰了正在烤箱里的蛋糕们。上一次为公司慈善义卖烤了2打奶油杯蛋糕，在捧着蛋糕乘电梯的时候几乎被抢劫，一电梯人都盯着蛋糕蠢蠢欲动。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见身后说：“噢，她在10楼，中午我们过来看看。” 

    这，就是一个烘烤师能享受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