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美军已经撤离伊拉克,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也已接近尾声,美国于21世纪初发动的两场战争即将结束。但伴随两场战争而来的后遗症——战争综合征远未结束,不少从伊拉克、阿富汗战场返回国内的美国大兵,正在战争综合征的阴影里苦苦挣扎。
令参战老兵身心憔悴的战争综合征
与战争中的身体外伤相比,战争综合征(War Syndrome)是战争对军人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创伤,属于内伤。它有一些共同特征,比如疲劳无力、肌肉酸痛、皮肤生疹等。单就症状而言,战争综合征好似小病,但它产生于激烈的战争环境中,病理不明,极易引发患者的自杀和暴力行为。
从二战至今,“大战之后必有大疫”几乎成为美军躲不开的“魔咒”。越南战争期间,当时的美军流行“数尸体”,即通过清点战场上敌人的尸体来评判战果。在激烈对抗的环境中,平民和武装人员很难作出明确区分,使得部分士兵总怀疑自己曾无意或有意杀害过无辜平民,因此产生沉重的心理负担。残酷的战斗经历使不少美军官兵出现明显的生理与心理不适,但当时人们还未形成战争综合征的概念。
战争综合征首次被命名是通过海湾战争。1991年“沙漠风暴行动”结束仅仅数月,就有几百名美军参战官兵出现持续头痛、身体大面积疼痛、认知障碍、无故疲劳、皮肤生疹、腹泻等症状,有些人甚至不治身亡。由于这些“疾病”症状复杂、起因不明,它被人们统称为“海湾战争综合征”。
后来在科索沃战争中,美军认识到贫铀弹有可能是“海湾战争综合征”的元凶,因此采取了一定的防护措施。没想到,战后执行维和行动的北约士兵却遭了殃。大多数士兵在不知情而未采取相应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染上了“科索沃战争综合征”。
基于先前战争综合征的危害,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中,美军为参战官兵提供了心理辅导服务、配备了化学和生物武器检测仪器和防护用具,但战争综合征患者人数依然居高不下。
正如一些专家所言,9年的伊拉克战争和11年的阿富汗战争,不但让美国政府深陷泥淖难以自拔,更让许多参战官兵遭殃。恐怖血腥的战争环境使得美军士兵离开战场时均不同程度地患有战争综合征。战争综合征影响官兵士气,也导致士兵违法违纪案件不断增多。
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医学院心理学副教授埃里克·阿尔伯根在接受媒体电话采访时表示,通过对676名从伊拉克和阿富汗回来的老兵调查发现,战争综合征患者总是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发生相关错觉和幻觉而遭受精神痛苦,出现心悸、失眠、狂暴易怒、选择性遗忘、对未来失去希望和信心等症状。这些反应有可能促使他们采取一些极端方式,对社会、对家庭和亲人造成严重伤害。
2002年,美军最大的特种部队基地——北卡罗来那州布莱格堡军事基地,6周内接连发生4起手段极其残忍的军人杀妻案,其中3起案件的凶手之前曾在阿富汗服役。在分析凶手作案动机时,相当一部分专家认为,这些令人发指的案件实际上是战争综合征的发作。
事实说明,战争不但害人,而且伤己。美国的战争虽远离美国本土,但会通过战争综合征殃及国内家庭和社会。如今,随着越来越多的伊战、阿战士兵返回美国本土,战争综合征危机无法回避。
欲盖弥彰,五角大楼不够担当
战争综合征具有较长的潜伏期。由于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措施,而频繁的作战行动使得美军历次战争综合征问题不断积累。各类患者及其家庭只好不断借助媒体、法律等途径向政府施压,要求给予关注。
但一段时期内,美国政府和军方却不敢面对这一事实。美国武装部队健康监测中心曾辩解说,军人的精神健康与作战部署没有直接关系。
从1991年海湾战争结束后参战士兵报告首个战争综合征病例,到2008年国会授权官方机构——“美国海湾战争疾病咨询委员会”发布报告,将海湾战争综合征界定为一种法律意义上的疾病,中间经历了近17年。
17年里,五角大楼为了查明战争综合征的病因,斥资2亿美元,进行了200多项研究,但始终未得出有价值的结论。
美国政府和军方不敢面对战争综合征这一事实,有众多原因。首先怕影响军队士气。冷战结束后,美国政府仍然频繁动用军队实施海外军事行动,美军士兵不堪重负。
据五角大楼统计,2001年10月1日至2011年12月31日,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参战的美军士兵中,参战两次的占42%,3次的占13%,4次的占1%。在一家治疗战争综合征的私人医院供职的心理学博士戴维·利斯认为,如果军人连续执行作战任务,他想退伍回家却实现不了,那就可能诱发战争综合征。
其次是怕承担责任。图莱恩大学的科学家通过一系列研究得出结论,为了防止士兵受到生物武器的侵袭,美国国防部曾“非法”给士兵们注射各种疫苗,而这些疫苗可能就是导致战争综合征的元凶。因为在士兵们接种的疫苗中通常含有一种叫角鲨烯的碳氢化合物,该物质虽然能够大大提高疫苗的效用,但也会产生很大副作用。根据美国法律,给人体注射角鲨烯是违法的。因此,一旦有证据证明角鲨烯与战争综合征有直接关系,美国政府和军方不但会面临有罪指控,而且将不得不给几十万战争综合征患者发放近似天文数字的赔偿款。
此外,美国军方还担心一旦认定战争综合征是一种疾病,有可能束缚其先进武器运用。冷战结束后,美军研发了贫铀弹、高能微波炸弹、石墨弹等形形色色的“超级武器”,不断投入战场展开试验。作为战争亲历者,许多老兵怀疑战争综合征与使用这些武器不无关系。
早在2000年9月,美国前陆军上校阿萨夫就在欧洲核医学协会举办的学术会议上宣布,“海湾战争综合征”的真正祸根是美军发射的贫铀弹。检测表明,很多患者的尿样中贫铀含量过高。美国军方一直未明确承认贫铀弹和战争综合征之间的关系,而认为战争综合征的病因可能是参战士兵过度紧张、战场油田燃烧释放的有毒气体等。
基于以上考虑,五角大楼不会轻易把士兵诊断为战争综合征患者。
2012年3月11日,驻阿美军上士罗伯特·贝尔斯,闯入阿富汗南部美军基地附近3户民宅,枪杀了16名平民。就在事发前一天,罗伯特的一名战友作战受重伤,伤势之惨重令其“受刺激且震惊不已”。医学专家认为,这很可能诱发了罗伯特的战争综合征。而美国军方却认为,罗伯特患的是精神分裂症。
根治顽症,白宫需从改变战争政策入手
基于强大的社会压力,美国政府和军队虽然对战争综合征遮遮掩掩,但私下里也不得不正视它的存在,通过调整政府组织、发动社会力量、改善战地生活条件、完善军人医保政策等措施,消除战争综合征的危害。
战争综合征浮出水面后,美国政府在国防部、退伍军人事务部悄悄建立了有关战争综合征的研究中心,为政府和军队制定相关政策出谋划策;建立了财政部、国防部与退伍军人事务部跨部门协调机制,确保有关战争综合征的研究和治疗能够得到可靠的经费保障。
据2010年2月发布的《四年防务评估报告》披露,从2010财年起,美军已将关心军人健康方面的总体拨款增加9%,并将建立数个与战争综合征相关的创伤型脑外伤、心理创伤中心。
战争综合征属于内伤,有效的治疗离不开全社会的帮助。美国政府通过动员社会力量组建相应的援助组织,设立相关网站,使得任何一名战争综合征患者只要有诉求都会得到及时帮助。
积极改善战地生活、医疗条件,是美国政府和军方预防战争综合征的重要措施。为避免重蹈“海湾战争综合征”的覆辙,美军有关伊拉克战争医疗保障工作的一个重要变化是,对所有派往海湾地区的士兵,在进入和离开战场时都进行医疗检查,希望通过监控参战人员血液指标变化,发现战争综合征的机理,实现早预防、早治疗的目标。
为了舒缓参战士兵的心理压力,美军还为其前线作战部队旅一级的作战单位配属了心理治疗小组,为官兵提供24小时心理辅导,随军牧师能够随直升机到前线执行“心灵安抚”任务。
为了帮助官兵精神“放松”, 五角大楼于2010年发起了“向前线送健身器材”的倡议。目前,连一级作战单位都配发有最先进的健身器材。此外,美军还把其驻阿富汗的军事基地尽可能建设得更加“本土化”、“平民化”、“生活化”,基地内开设了肯德基、麦当劳、苹果专卖店、网吧、美式橄榄球场等生活娱乐设施,使参战士兵在战斗之余能够找到“家”的感觉。
除了做好前线参战士兵的工作外,美国国防部还出台完善军人医疗保健政策、程序和计划,积极改善伤员治疗条件,确保军人在役或退役后,享受精神保健和咨询服务的连续性。
上述举措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战争综合征的危害,但无法从根本上排除疾病的困扰。自2010年以来,美军有关“杀戮小组”、华裔士兵被虐致死以及侮尸、虐囚、杀害平民的丑闻依然不断出现。
实践证明,战争综合征并不是单纯的医疗问题。长期以来,美军高层一直把战争综合征归因于紧张激烈的战争环境。其实在美军战史上,比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残酷的战场比比皆是,二战期间,美军先后打了诺曼底登陆战、太平洋岛屿争夺战等近百场大仗、恶仗,但战争给士兵们留下的后遗症并不像今天的战争综合征这样具有如此严重的社会危害性。
其实,战争综合征作为一种战争病,与战争的性质密切相关。正义的战争,能够有效激发军人的斗志,一定程度上缓解残酷、血腥的战争环境对军人造成的身心冲击。反之,非正义的战争会使参战人员心存内疚,社会鄙视也加重了他们的心理负担。
正如一位美军高级军官所言:“政治环境可能会增加美军士兵的心理压力。二战期间,美国军人是民众心中的英雄,回国后受到的欢迎与支持有助于他们克服心理问题。但不论是奥巴马宣布结束的伊拉克战争,还是眼下陷入困顿的阿富汗战争,在美国国内都大受质疑。100个美国人中只有20人认为伊拉克战争打得值;而每10个美国人中就有6人反对阿富汗战争。回国的美军官兵既得不到鲜花,也没有掌声,这让许多前线官兵心生沮丧。”
因此,美军的战争综合征与美国对外政策制定者密切相关,他们必须反思动辄用兵的对外政策。军队只有多做有利于和平与发展的正义事业,士兵才有可能与战争综合征彻底说再见。
(作者单位:国防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