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里有一个段子,谈官员的选择:一群官员讨论一笔预算该怎么用?一是投资建设小学,让校舍和校车更安全;一是对监狱设施进行改善和优化。很多人原计划投资学校,但会议主持说了一句:在座的各位想想自己后半辈子还能使用到小学吗?最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改善监狱。
这并非现实,而是编排的段子,自然带着浓厚的妖魔化和嘲讽官员的意味。“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改善监狱”,隐喻着一种对当下贪腐现状的无情批判,更借此暴露了官员在面对选择时的价值判断。西哲有云:多建一所学校,少建一座监狱;每关闭一所学校,就可能增加一所监狱——这是劝告当政者重视教育,增加教育投入就会减少犯罪。可由于政绩体制和激励机制扭曲,很多官员会有完全相反的选择:宁愿多建监狱,不愿建所学校。
现实中的官员,虽然很少面临着建监狱还是学校的纠结,却时刻面对着其他的选择,在这些选择题上,很多官员都得了零蛋,起码在舆论和公众眼里是零蛋。
比如四川武胜的官员,民意的评价表上,他们就得了零蛋。新一期的《南方周末》报道,在刚过去的2012年7月,武胜县因一则“15亿元开发嘉陵江,武胜要建迪拜风光”的新闻而成为舆论焦点,可媒体深入该县调查发现,这个要建迪拜风光的县,在公共设施的建设上乏善可陈,该县没有游泳馆、体育馆、电影院、运动场、老年人活动中心和足够的公共厕所,近12年间,武胜先后有六任县委书记,平均两年换一个。书记走马灯地换,城市规划也变得眼花缭乱,一再调整的广场等公共空间逐渐被房产项目挤占。流水的书记,铁打的县城。
没有游泳馆,没有体育馆,没有电影院和老年活动中心,却热衷于建比肩世界的大工程大项目,热衷于不惜代价将本地运动员输出去夺金牌为县里争光,这并非个案,不少县都在这样做,武胜只是一个缩影和典型。面临民生和形象的选择题时,六任县委书记,都选错了。选错了却不用担责,甚至是逆淘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不影响高升。
这个问题上,开封的官员也做错了选择题,近来他们号称要“举债千亿造新城”, 拟斥资千亿重现北宋“汴京”,十几万市民将在未来4年内从老城区搬离——虽然官方回应称消息不实,但官方宣称的“借助老城区棚户区改造,实现城市在内在风格上的统一”,并没有澄清传言,而是将“举债千亿造新城”换了一种表述罢了。开封的经济发展乏力,不去在强化教育、完善保障、培育支柱产业上下功夫,却热衷于这样的大工程大折腾。浮躁并功利地寄望于一个大工程提振地方官的政绩形象,却无心关注教育、医疗、环保等,开封此举,跟武胜县犯着同样的病。
其实,陷入这种政绩狂躁之中的某些官员,不是在做民生选择题的公仆,而成了一个红了眼的赌徒:拿着纳税人的钱,用一个县城数十万上百万人的命运,去赌自己的政治前途,用形象工程和政绩当作吸引上级关注和自己升迁的政治筹码。越是选举和换届年之前,这样的政绩狂躁表现得越是亢奋,不少地方都在争先恐后地喊着疯狂的口号:几年大变样,几年换一个新城,几年重造一个县城,几年建设一个什么之城。
这个“几年”,一般都是三年或五年,一届任期只有五年的官员,没有耐心有更多年的等待,没有经营城市的耐心,我在时,必须一切顺应我的意志;我走后,哪怕推倒重来,反正下一任一般也不会买账。加上“对上负责而不必对下负责”的考核机制,还有GDP一俊遮百丑的政绩机制,大工程大折腾在所难免。“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是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可被任期和考核上了发条的官员,是没有这个耐心去植树和树人的,那太慢了,完全是为别人作嫁衣裳;把钱花在公共产品的供给上,校车、游泳池、老年活动中心之类,都是上级看不到的里子——所以不在赌徒的选项里。
三年五年就大变样,只能是外表的,而且,只能借助于推土机。于是在某些地方,“推土机政治”大行其道,地方官施政最依仗的,便是推土机。因为只有这个无坚不摧的铁家伙,才能满足他们“旧貌换新颜迅速大变样”的审美取向和速度。其实,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事非得“只争朝夕”,又哪有什么事必须“与时俱进”和“时不我待”——折腾,冒进,大干快上,民众都是被狂躁的官员挥着鞭子赶着走。他们的眼睛盯着自己的上级,从不愿往后看一下、往下看一下,逼人“致富”,逼人变样,逼人快走。民众慢得起,官员等不起,县域政治一字以蔽之:逼!
当地方主政者是一个为自己的仕途赌红了眼的“赌徒”时,只会有沸腾的民意反对声。这个时代,虽然已经不会有“民不聊生”,但无法回避的现实是,有民主,才会有民生;有民主,才会有“官”不聊生——这,应该是中国深化改革的关键所在。众所周知的常识,无须多言,尽在不言中。
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