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索》：唱给自己的小情歌

    虽然已是初秋，但湿热天气照旧把人憋得七荤八素的。每日奔走在钢筋水泥森林里的都市人一聊到“神清气爽”，总爱蹦一个词，“洗肺”，是啊，此时此刻，我们能到哪里“洗肺”？凉爽些的水边，绿意多点的地方，如果都去不了，听些空灵的音乐，是不是也能虏获“沁人心脾”的功效？

    虽说是个笨主意，但还真想起来了，有的歌，可能真有“洗肺”功效，比如那首几代中国人都会唱的《星星索》。

    “呜喂，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船儿呀随风荡漾，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完全没有伴奏，只有单纯的人声，慢悠悠往高处可劲儿地飘送，悠远，空灵。

    掰手指头一算，听《星星索》的历史，至少也得20几年了。那时，家里有很多太平洋影音公司、中国唱片社广州分社出品的盒式磁带——封面标有“太平洋”、“中唱”字眼的盒式歌带，在1980年代几乎是中国家庭或多或少都有的“家居摆件”。我家那堆磁带中的几盒，封面都是那个美丽端庄的女子，陈蓉蓉，一位印尼归侨，女中音歌唱家。

    那时我才上着小学，晓得印度尼西亚这个国家，一个渠道是陈蓉蓉的那些印尼民歌，另一个渠道是那部红遍大江南北的电影，秦怡、陈冲主演的《海外赤子》。看家中墙上贴的世界地图，印尼在咱国这只“大公鸡”肚子底下的东南方位，有一个颇具气势的别称，“千岛之国”，此外不再知道更多。心想那总该是挺美丽的一个国度，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好听的歌？

    对印尼民歌的高度好感，就从陈蓉蓉的这些盒带开始。印尼苏门答腊中部地区的船歌《星星索》、摇篮曲《宝贝》、还有那首诙谐搞怪的《哎哟妈妈》……陈蓉蓉的盒带被放的次数实在很多，爸、妈、姐姐、哥哥、我，全家人人张口就能来几句。《星星索》和《宝贝》，缓慢、悠扬、略带忧伤的调调，成了印尼民歌留给我的最强烈印象。而《哎哟妈妈》则是幽默的、轻松的，那可能是印尼的另一面。

    2010年的某天，在微博上看到一个消息，陈蓉蓉因病辞世。这位印尼归侨一直任教于天津音乐学院，几十年间已是桃李满天下。好多人给那条微博跟帖，写下当年听《星星索》、《宝贝》、《哎哟妈妈》的感受。我这才发现，原来听过陈蓉蓉记得陈蓉蓉的人，竟有这么多。看着那些跟帖，关于《星星索》的儿时记忆全回来了。

    《星星索》，可独唱也可合唱。它无需任何伴奏乐器，用合唱形式唱它，出现的所谓“伴奏”，是不同声部之间配合出的和声。唱过《星星索》的歌手，仅就我的印象，从台湾的邓丽君，到大陆的杨钰莹、黑鸭子、八只眼合唱团、摇滚歌手郑钧……太多了。在我看，唱得最富个人特色的，是邓丽君和郑钧，经他们翻唱后的《星星索》，韵味迥异，又异曲同工——都清晰地坚定地保留了原版中那股子忧伤，忧伤，是这支歌的灵魂，很淡，但又绝对深嵌于歌的“骨子”里。

    “当我还没来到你的面前，你千万要把我记在心间，要等待着我呀，要耐心等着我呀，姑娘，我的心像东方初升的红太阳……”居住在印尼苏门答腊中部地区的巴达克人，多聚居在多巴湖周围，在湖面上泛舟歌唱，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无论是印尼语原版中的“姑娘”，还是邓丽君版本里的“情郎”，年轻男女荡舟湖面，对天对地表达情爱，是如此美好的一种单纯啊。

    不过，在我看来，可以不把《星星索》当作情歌，只把它当成“洗肺”的歌就很好了，或者说，把它当成唱给自己的小情歌吧。

    在我的理解中，《星星索》更应该在夜里唱。最好是这样一个云淡风轻的夜晚：泛舟水面，有人划桨，有人轻哼“星星索”——那是划船时随着浆的起落节奏而发出的声音，有人悠悠唱起“呜喂……”一切在这一刻变得柔和松弛，至于你心中的姑娘，你暗恋的情郎，在夜色的掩护下，能灵犀相通的，尽在不言中了。

    父母家里当年的那些“太平洋”老磁带，并没被我带到北京，但是，在没有多少水域的北京城，我仍然会在一些很普通的时刻，突然有唱起《星星索》的冲动。“呜喂，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姑娘呀我要和你见面，向你诉说心里的思念……”就在歌声响起的那一瞬，人的状态一点一点“high”了起来，仿佛自己正荡舟于一片开阔水面，微风习习，河水潺潺，水声正从耳际悠悠流过。

    如今的“90后”、“00后”，也许没多少人听说过《星星索》。而事实上，《星星索》已选入中国高中标准实验教科书《音乐鉴赏》。知道这事时我莫名地高兴了好一阵子。自己喜欢的东西，有机会让更多人知道并喜欢上，对我来说是件幸福的事。

    从盒式磁带里的《星星索》，到如今偶尔在广播或电视里出现的《星星索》，一晃将近30年。这么多年，我还从没去过一次印尼。对这个东南亚国家的了解，自然远比儿时多了很多，但《星星索》、《宝贝》、《哎哟妈妈》当年带给我家的那份清新与温馨，却从未掺入半点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