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于济南自然景观、历史掌故了解得不多,虽也不止一次地如《名家笔下的老济南》书中的“名家”那样,去过大明湖、趵突泉和千佛山,领略过“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泉城风光,但对于“济南潇洒似江南”的体会却是不深——如果不是这些“名家”无意间的点拨,我想我始终无法将山东人的豪爽质朴与江南的温婉婀娜联系起来。这本《名家笔下的老济南》适时地给我补了一课。
艾芜笔下的趵突泉,“如果没有水柱一样的泉水,翻白地涌出,响着山中涧水似的声音,我觉得,周遭的景象,是会完全给人以颓唐之感的。”他在洛口车站旁边,看见山东民间的踩高跷,写出来就成了“有好些农村少年,装扮成了各样的男女角色,脚下均绑以尺多高的木脚,做着旧戏上的行路姿势,旁边则奏和着锣鼓等乐器,宛如演剧一样。看的人却没有演的人多,大概他们是趁此寂寞的雪天,作戏来娱乐自己吧。”
相比之下曾两度执教于济南的老舍,对于济南的描述则明朗、诗意得多:“设若你的幻想中有个中古的老城,有睡着了的大城楼,有狭窄的古石路,有宽厚的石城墙,环城流一道清溪,倒映着山影,岸上蹲着红袍绿裤的小妞。你的幻想中要是这么个境界,那便是济南。”4年之中,他怀着欣喜之情写了《济南的秋天》,继而又写了《济南的冬天》,无不洋溢着喜爱和赞美之情。
生于江南的芮麟置身于大明湖畔,也有“凭栏小立,但见湖水绿,荷叶绿,芦苇绿,杨柳绿,这山亦绿,云天亦绿,眼前一片绿色,无疑身在江南了!的确,大明湖完全是江南景象,在大明湖,可以不想起江南,可以忘记江南”的感慨。
泉城以城内汇聚72泉而闻名。以写“吃”著名的美食家唐鲁孙在作客济南时,独独钟情于济南的泉水和鱼:“济南城内地下沟渠密布,潜流纵横,随手自地上掀起一块石板,泉水便源源涌出,伸手就能捞到又肥又大的青草鱼。”他眼见为实地领略了济南“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独特风情,“朋友带我到后花园,吩咐佣人把花圃中的石板撬开一块,只见其中泉水淙淙,垂手一捞便是两条生蹦活跳的青草鱼,那情那景真是又有趣又神奇呢!”读到此处不觉怦然心动,心想如今那些家家的泉水都哪里去了呢?
自6岁起寄居叔叔家、在济南读书长大的季羡林,对济南有着更多的感触,对济南的回忆是鲜活而又复杂的,对济南的马市、九月九庙会和自己上过的小学和中学都记忆犹新,对于每天中午婶母给两个铜板,吃不饱饭的情景更是难以忘怀。
这些名家在写到济南时,几乎人人都提到了《老残游记》,可见其与泉城的渊源之深。其中不少人写到了大明湖荷蒲相连的农家景象,湖里穿行的旧画舫、千佛山的倒影,以及静得连青蛙都不叫的奇异现象,和趵突泉边茶肆之中品茗作诗的旧时情调,今日这些旧景或已不见,或已与昔日迥异。好在芮麟笔下的老济南的淳朴民风还在。
芮麟在大明湖边北极阁吃了一顿难忘的晚餐,不仅守着满湖的荷田和蒲叶,吃了与他在西湖吃的、有“霄壤之别”的“最洁最香嫩”的水晶藕和活鱼,还见识了山东人的诚恳和磊落。“活鱼说明半尾醋烧,半尾汤烧。忽然厨子捉了一尾尺多长的活江鲤,走到我们面前,问我们这尾喜欢不喜欢,我们说好的,不料他就在我们面前,将活鱼提起来向地下一掼,‘着’的一声,把我们吓了一大跳。我们恐怕他再掼,急急挥手叫他到外面去,大家笑得都合不拢来。”了解各地风俗的朋友连忙解释:“这种举动,到北路里是很容易见到的,在厨子是一番诚意,表示他把活鱼当面掼死了,决不再在背后做什么手脚……”
同一个济南,人们的感受不一而同。同样是对那一个济南城、那一眼趵突泉和那一些街景的描述,女作家石评梅、谢冰莹的笔触里,则更多了一些女性的细腻灵动和人文关怀。
昔日的洋车乞丐已经不在,昔日的清静整洁也已无存,济南的今日像极了几年前的北京——走在济南的大街上,所见到处是盖楼的工地和拥堵的车辆,感受到的是闹市的喧嚣和尘土飞扬。那个清静悠然、潮湿润泽、赛似江南的济南哪里去了呢?
陈艳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