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全球通史》,最早对笔者产生冲击的不是各种文明兴盛、衰退的交替更迭,而是书中几处提到的史前人类可能的生活状态,特别是将其所述与当下社会作对比时,让人大生感慨。
作者援引现代社会中发现的原始部落亢人和布希曼人的例子讲到,布希曼人每周只需花15小时工作——狩猎和采集,即每天只工作两个小时多一点。他们还能够以85种可食用植物和223种动物为生。多元的食物来源不仅仅意味着多种口味的满足,同样由历史证实的是,这使饥饿的灾害几乎不可能出现。而自农业社会以来,需求与供给的矛盾常常使饥荒出现。当然不用说,原始社会的食物自然是绿色纯天然的。
原始社会的好还不止于此。由于人们过着迁徙生活——不仅仅意味着这相当于在旅游,更重要的是,相较于农业社会被垃圾和粪便包围、出现疫病可能性极高的农民,他们的生活要健康得多。《全球通史》作者提到,布希曼人和亢人中10%的人口都能活过60岁,这和卫生设施一应俱全的工业国家的长寿人口比例大致相当。而在我们当下,旅游是要花钱、花额外时间的,在原始社会,生活即旅游!当下,我们可能不再如农业社会的人们,受困于垃圾和粪便的围城,但事实上我们却被困在钢筋水泥森林中,并且垃圾包围城市的威胁也仍然存在。
看到这儿,可能有不少人发现,对于个体而言,原始社会的生活似乎就相当美好。特别是从一些“先知先觉”,已经完全或半完全回归自然的现代人角度看,原始社会的生活估计是相当接近他们所追求的理想生活。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以年均约10%的水平增长了30多年,在世界经济史上算是一个新纪录。但是对于微观个体来讲,这一壮丽的宏观经济图景背后,很可能是个体高于历史平均强度的工作和辛劳、常态化的加班、白热化的竞争以及舍弃亲情的离家打工……
由于中国人本身具有一种特别重视社会相对地位、社会相对水平的传统,而在一个经济赶超阶段,这种相互间的浓厚的“比较意识”会加重社会成员的生活工作压力,营造更加白热化的社会竞争氛围。对个体而言,这令人感到不尽的挣钱压力、子女教育升学压力、长辈赡养压力,而在宏观经济上,则表现为中国经济较其他国家更为强劲的增长动力。
当今天的年轻人,终于在数十年的努力之后,一朝在大城市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感受到自己成为城市“真正”的一员,个人幸福指数达到高点时,如果和原始社会的人们相比,我们的房子不过是城市森林中的一个固定休息隔间,车子在多数情况下不过是为了将自己更便利地运送到工作岗位的工具;而拥有了这些,却已然能让人产生极大的满足感,与原始社会的生活状态相比,这种幸福感不知是现代化的喜讯还是讽刺。
当然,幸福可以远不仅仅是惬意的生活、快乐的旅行以及安全多样化的绿色食品——这些接近原始社会的特点。对不少人而言,工作或工作过程本身就是快乐和幸福的源泉。最典型的例子是,虽然由于欧美国家已经处在发展之后的阶段(我们还在是发展之中)或者说经济增速远没中国快,因而他们的生活总体比中国压力更小、工作更不繁重;但我们仍能不时看到,那些事业有成、生活本可安享的华裔以及少部分非华裔成功人士,放弃舒适安逸、一眼可望到退休的生活,毅然选择中国,选择这个宏观经济增长更快、微观生活工作压力更大的国度,以实现自己的梦想。包括那些时常被媒体提及的,获得了外国国籍,但依然将事业留于国内的所谓国内的富裕阶层。
说到这里似乎更清楚了,对于喜欢过平淡生活、不喜社会剧烈变动者,对于较愿意享受安逸生活、不愿意承受过重生活工作压力者,在当前的中国,在经济发展洪流中和国内同侪的竞争氛围下,违心地超负荷工作,感受着工作生活的压力和不幸福,或者退一步讲,已经逐渐丧失感受生活和工作中的幸福时,他们其实是这个时代的牺牲者——牺牲给了这个时代的经济增长,牺牲给了这个社会的下一代或下几代所能享有的更好的社会物质基础。因为如果“穿越”一下的话,假想给他们换一个历史上更为常见的普通时代,他们无疑会更安逸。而对于更喜欢过具有挑战性的生活,更喜欢承受生活工作压力,更愿意在充实的工作中品味幸福和成就感的人而言,这个时代似乎是任何其他相对乏味的时代无法取代的一个黄金时期。
当然,一个时代已经出现,你喜欢或不喜欢,它都在这里了。因此,最好的状态其实是,每个时代的人都由衷地喜欢自己的时代。用美国总统肯尼迪的话说,就是“不愿意用所处的位置与任何其他时代所处者进行互换”的那种由衷喜欢。因为喜好,毕竟是主观的,在实际工作生活中进行适当调整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