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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09月21日 星期五
中青在线

共青农场:青年人托起一片天

撰文 郭文 图片由共青农场提供 《 中国青年报 》( 2012年09月21日   10 版)

    1955年8月30日,时任共青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胡耀邦向北京市青年志愿垦荒队授旗

    年轻时的杜俊起

    退休后的杜俊起老人经常作青年志愿垦荒精神教育报告

    应天祥摄

    正是秋高气爽的9月,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玉米棒子已经结实,稻穗已经饱满。再过一段时间,黑龙江共青农场47万亩土地上的作物就可以收割。“又是一年好收成。”77岁的杜俊起感慨道。他是共青农场的退休老干部。

    很难想象,57年前,这是一个荆棘丛生、沼泽遍地、野兽出没的地方。当时这里甚至没有多少人,偌大的一个地方,只有几个自然屯。

    在共青团中央的号召下,1955年,这里迎来了第一支青年志愿垦荒队。此后,陆续又有5支14批青年志愿垦荒队奔赴此地。1958年,一支军人队伍开拔到这里,脱下戎装,放下刀枪,拿起锄头,加入垦荒事业。次年,又有不少山东的支边青年前来支援。就是这支总共4000余人的队伍,在将近一个甲子的时间内,肩挑脚趟,让这块土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为“北大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共青农场能有今天,少不了我们的汗水和血泪。”杜俊起缓慢而有力地说。杜俊起于1955年11月踏上北大荒的土地,是第二批进入共青农场的垦荒队员之一。当时,差一个月,他才到20岁。在共青农场,他一待就是57年。那时,他是一个精力充沛、充满干劲的小伙子,现在则已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精神依旧矍铄,行动已经迟缓。

    激情、信念与广阔天地

    回到1955年那个激情飞扬的年份。当时,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已经实施到第三年。在第一个五年计划中,拟扩大耕地面积5867万亩。共青团中央首先探索垦荒方案。是年4月,共青团中央便组织代表团到苏联“取经”。

    1954年,苏联进行大规模垦荒,一改之前移民垦荒的办法,而是以城市青年为垦荒主体。在很短时间内,苏联就动员20万城市青年到边疆垦荒。此举既解决了粮食短缺问题,又解决了青年就业问题。

    代表团回国后,很快拟定《关于响应党的号召,组织青年参加开垦荒地的几项意见》。这份意见指出:“青年团在开垦荒地的巨大任务中应起积极的突击队作用……以便鼓励和发扬青年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为垦荒青年树立先进的榜样。”与此同时,毛泽东发出“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指示。此后不久,时任共青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胡耀邦发表《向困难进军》的讲话,号召“青年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开发边疆,建设边疆”。

    北京青年杨华是积极响应者。当时,杨华是北京市石景山区西黄村乡乡长,年仅23岁。1954年,他被评为石景山区劳动模范。

    在共青团中央工作人员的鼓舞下,他与另外4名青年,以发起人的身份,向共青团北京市委递交了申请书,表达了赴边疆垦荒的愿望和决心:“我们愿意用我们青年团的荣誉向你们提出:请批准我们能够为祖国多贡献一份力量。我们要组织一个60人的垦荒队,不要国家掏一文钱,为国家开垦3000多亩荒地,增产30多万斤小麦。”

    后来,杨华等人还到胡耀邦家中,就垦荒之事与胡耀邦详谈。

    “不能让祖国10多亿亩荒地闲着睡大觉。”杨华还记得,当时他对胡耀邦这么说。胡耀邦当时就告诉他:“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出发时,我去给你们送行。”

    与胡耀邦对话后,他们的申请书也在媒体公开刊登。一时间,首都沸腾了,10天内报名的人数就达到近600人,并接到近7万元的群众捐款。1955年8月30日,第一支青年垦荒队伍,由杨华带队,向北大荒挺进。

    天津青年杜俊起也闻声而起。他是天津市津南区高庄子乡人,时任高庄子乡团总支副书记。

    “杨华的消息传到我们这里时,很多人都要学杨华。”杜俊起回忆说,“也许现在的人很难理解,那个时候,年轻人都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为国家减轻负担。”

    年轻的杜俊起连夜写了一份申请书,递交给共青团天津市委。在申请书中,他写道:“我要和北京市青年志愿垦荒队一道去唤醒酣睡的土地,把自己的青春和力量献给祖国,为国家增产更多的粮食,支援社会主义建设。”

    57年过去了,杜俊起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递交申请书后,每天都打听消息,“怕自己的愿望落空”,连“睡觉都想着这事”。后来,他连续给领导写了两封信,表达自己支边的信念。

    1955年10月,共青团天津市委决定组织天津市青年志愿垦荒队。杜俊起的申请书也在《天津日报》全文刊发。

    天津青年也沸腾了。一个月内,报名垦荒的青年就达到7000多人。有的青年甚至写了血书,还有的青年就守在团市委门口,不批准就不走。

    杜俊起的申请被批准后,他与身边的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模糊了双眼”。在杨华带领的北京垦荒队伍出发两个月后,天津市52个年轻人也踏上了开往黑龙江萝北县的旅程。在那块与苏联一江之隔的沃土上,这些青年将大展身手,唤醒沉睡的大地。

    同时响应的还有哈尔滨、河北、山东等地的青年。他们纷纷组织自己的队伍,前往北大荒。1956年,8个地方的队伍分批次进入萝北县,并各自成立了以来源地为名的集体农庄。

    翻开泛黄的资料,打开尘封的记忆,一个个鲜活的年轻人,都在用自己的行动书写青春。哈尔滨青年垦荒队的梅树生,李兆麟将军的女儿李石,秦基伟将军的警卫兵禹金果……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值得尊敬。

    临行前的那些天,杜俊起还记得,母亲每天晚上都要熬夜,给他缝制行装。临行前的一天晚上,他的母亲从郊区赶到市内,为在市内准备出发的儿子,送来了棉衣棉被,并让他换上一双蚕丝做的棉鞋。在当晚的欢送会上,面对这些年轻人,母亲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儿子既是“天津的骄傲”,也是“家庭的光荣”。

    虱子、蚊子与“大烟儿炮”

    自19岁踏上北大荒的旅程,杜俊起和他的同伴们一样,就没打算再回去。“谁不图个政治进步?谁不想自己的前途更光明?”这位老人说。

    在天津市成立青年垦荒队后,这些队员曾看过苏联“共青城”的影片。苏联共青城由苏联共产主义青年团于1932年,按照工业中心的规划建造,是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城中有工厂,有学校,有体育场,还有年轻的杜俊起向往的共产主义生活:面包和牛肉。

    “我们也能建一座这样的城市。”同伴之间不断地传达着这样的信念。即使杨华在到达北大荒不久后,给天津青年的信中,已经描述过北大荒的艰难,但仍难打消这些年轻人对未来的向往。

    杜俊起一直记得火车站台上发生的一幕。那时,天气很冷。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人。突然,他听到一位妇女大声呼喊自己同伴的名字。这个同伴是队伍中唯一的父亲。

    妻子找到丈夫后,两人拥抱在一起。他听到妻子对丈夫说:“你放心地走吧,别惦记我们娘儿俩,到那儿好好干,等明年天暖和了,你们盖起了房子,我带着孩子找你去,我也参加垦荒。”

    第二年春天,这位妻子果真抱着孩子,到了北大荒。

    在开往东北的火车上,他们一路高唱《垦荒队员之歌》:“告别了母亲背起行装,踏上了征途远离故乡,穿过那无边的原野,越过那重重的山岗,高举起垦荒的旗帜,奔向遥远的边疆……”

    杜俊起至今还保存着一份歌词。说到激动处,他艰难地站起来,走进卧室翻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手写着这首歌。

    但当他们在鹤岗市下了火车,坐上敞篷汽车,驶向目的地时,很多人还是大失所望。沿途他们看不到几处房子。路况极端差,如果不紧抓着车帮,“随时可能被颠出去”。50多公里的路程,车子行驶近4个小时。

    后来他们才知道,当时的萝北县,总共才2000人,全县只有一栋砖房,据说是日本占领时留下的,其余的全是拉哈辫草屋。

    杨华带着队伍,早早地就在路口等候。一看到汽车驶来,他们就跑着迎过来,把队伍迎进一栋拉哈辫草屋中,端上了热腾腾的窝窝头,坐上了烧得火热的炕。那一夜,他们联欢到深夜。

    “我们要建设一个新世界。”在联欢活动中,身为天津青年志愿垦荒队副队长的杜俊起,喊出了这样的口号。大家异口同声,跟着杜俊起喊起来。

    就是在这种信念的支持下,第二天一早,天津队的52名青年队员放弃休整,到荒草地上干活。11月的萝北,气温已经降到零下10多摄氏度。但“谁也不愿意落在北京队的后面”,以免让北京队“看不起”。

    不过,在第一天,北大荒就给了这些激情洋溢的青年一个教训。他们在烧火打火道时,突然一阵旋风,将火带到草甸子上,引起大火。队员们忙不迭地扑火。在县里的帮助下,他们到半夜才将火扑灭。母亲给杜俊起做的蚕丝棉鞋,被烧了好几个窟窿。和其他队员一样,他的棉衣棉裤,到处露出烧黑的棉花。

    北大荒冬天的日子不好过。“大烟儿炮”一刮就是几天,气温降到零下40多摄氏度。通常在这样的天气,当地老乡都“猫冬”不出门。可是这些青年人不干,即使在这样的天气,他们也要出门干活。杜俊起就曾在第一年的冬天,在山里度过七天七夜,采伐木头。

    有时脚冻僵了,就踢树;手麻木了,就互相搓。由于缺乏防寒防冻知识,不少队员被冻伤,有的耳朵冻起了大水泡,脸冻成黑紫色,有的脚趾盖、手指盖都被冻掉。

    杜俊起也落下一身毛病。在到达北大荒的第19个年头,他患上了膀胱癌。在他的一生中,他为此做过3次手术。他的腿脚也不好用,两腿骨质增生,腰椎和颈椎都有问题。

    “都是年轻时落下的毛病。”杜俊起说。在采访他的数个小时中,他几乎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没有靠背的高凳子上,“动一动很困难”。

    夏天同样艰难。当地的蚊子、牛虻很多。即使夏天干活,他们也要穿上长衣长裤。有时一巴掌拍下去,手上就一摊血。为此,他们常常“抓泥篓”。就是到地上抓一把泥,涂到脸上,只露眼睛、鼻子和嘴巴。晚上,他们通常在前半夜很难睡着。那时没有蚊帐,飞虫围着他们嗡嗡地转。队员们常常将衣服往头上一蒙,以挡蚊虫。不管春夏秋冬,虱子不离身。杜俊起身上,经常是一窝一窝的虱子。衣服往火上一抖,就会听到噼噼啪啪的声音。那是虱子遇火烧爆的声音。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到1959年成立国营农场时,天津垦荒队前后两拨队伍272人,共开垦荒地两万余亩,上交粮食180余万斤,盖房136间。其他队的成绩也非常突出。1956年,北京青年垦荒队粮食总产量就达到99万斤,土豆35万斤,远远超过共青团中央提出的80万斤的指标。而当时,北京队垦荒才一年。

    爱情、面包与终生事业

    艰苦的半年劳动后,时任共青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胡耀邦亲临萝北青年垦区,慰问垦荒队员。

    “胡耀邦同志来看我们,对我们是极大的鼓舞。”时至今日,共青农场的很多老人,还能回忆起胡耀邦当时的讲话。

    在这次慰问中,胡耀邦勉励青年“不要向困难低头,要坚决向困难冲锋”!“要忍受、学习、团结、斗争”。

    老人们更喜欢提及的是,胡耀邦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这里能听到“鸡鸣、狗叫、孩子哭的声音”。

    很多人还记得,当胡耀邦说完这句话时,下面响起一阵掌声,经久不息。有一个机会,杜俊起还专门问了胡耀邦一个问题:“你说要听到孩子哭,可是我们这里男多女少,这个问题怎么办?”

    “这个问题组织上有考虑。”胡耀邦回答他。

    杜俊起说的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当年,天津队第一批52名队员中,只有7名女性;第二批220名队员中,女性也为数不多。8个农庄中,女性的比例也是非常之低。

    不过,杜俊起当时已经收获了爱情。随着天津队第二批队员的到来,他暗恋的对象李之雯出现在他面前。

    李之雯和杜俊起原在一个单位工作,两人互相颇有好感。杜俊起递交垦荒申请书后,李之雯听说后也递交了。但是当年,李之雯才17岁,申请没有成功。杜俊起启程前,两人还在桃花树下单独相处了一会儿。杜俊起说,当时,李之雯都哭了。杜俊起说着,一旁的老伴李之雯笑了,“什么时候和你在桃花树下单独说过话?”她笑着反驳。

    “你怎么不承认了?眼睛都哭红了。”杜俊起笑笑,“你还不好意思啦。你来的第一天,我问你怎么来了,你不还说‘你不是来了吗’?”

    李之雯不说话了,眯着眼睛纳鞋垫。这么多年来,她养成了做针线活儿的习惯。杜俊起在外开荒,衣服鞋子总会不经意扯破,回家后都是李之雯缝补。干农活儿脚上出汗多,李之雯就经常纳鞋垫,让丈夫换新的,“舒服”。

    当李之雯满18岁时,二人结婚。就在他们结婚后,农场的爱情故事也多了起来。1959年,山东有援建北京的近百名女青年到萝北支边。除此之外,山东还有不少支边的女青年。

    另外,早在1958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七预备师以及信阳步兵学校部分军官、学员等1705人,集体转业,到萝北垦荒。这些官兵的家属,又吸引来一批各自家乡的女青年。

    “爱情问题基本解决了。”杜俊起笑着说。他清楚地记得,天津队,除两名队员“条件很差”之外,其余的队员都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爱情与面包同时收获。杨华、杜俊起他们刚到垦区时,3年之内,他们均没有拿任何报酬。唯一的福利是每年过年5角钱的“压岁钱”。

    在胡耀邦1956年的农场之行时,杜俊起等人还向这位时任共青团中央最高首长提出,能否给垦荒队员提供一些细粮。因为这些青年,大都从城市出来,每天吃粗粮,“肠胃受不了”。

    胡耀邦当即答应。此后,在垦荒队员的食物中,增加了少量面粉。

    其实,农场当时已经开始种植小麦。到1956年的秋天,他们就能收获小麦。但没有指示,他们“不想动”,小麦一定要上交给国家,因为“国家比我们更需要”。1959年,国营萝北农场正式成立,将青年志愿垦荒队伍的8大庄以及军队农场合并,形成一个大农场,并用上了机械化设备。而在此之前,垦荒基本靠人力和畜力,生产速度比较慢。

    农场的规模迅速扩大,农场人的收入也逐渐多了起来,很多人就将农场作为终生事业。

    禹金果今年82岁。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他曾当过秦基伟将军的警卫兵。部队从朝鲜战场撤回来后,他到中国人民解放军信阳步兵学校学习。部队到北大荒垦荒时,他的申请并未得到批准。他和一名战友就偷偷地混进队伍,坐车到佳木斯。到佳木斯后,他二人被发现。部队要送他们回去,可他们坚决不回去,最终留在共青农场。几年之后,他给秦基伟将军写过一封信,说了自己在北大荒的情况。在信中,这名老兵写道:“这是一个能让我施展手脚的地方,我将在此奉献一生。”很快,他收到将军的回信。

    “将军告诉我,既然来了,就好好干。”

    风风雨雨几十年中,禹金果也曾动摇过。但最终他还是选择留在此地。“我不能给将军丢脸。”禹金果严肃地说。

    那位16岁就来到这里的山东老人刘泽勇也是如此。他不仅自己留下来,还动员全家到此地。家中兄妹6人,除自己的大哥和四弟留在家乡外,都先后迁入农场。他甚至还把自己的父母接到农场。

    “我不能说我们都很崇高。这个地方,毕竟是我们一手建起来的,有感情。这里就是我们终生的事业。”刘泽勇老人坚定地说。

    苏联“共青城”仍在共青农场老人的记忆中。那里的现代化工厂、漂亮的住宅以及土豆加牛肉的“共产主义”生活,老人已经不再羡慕,因为在共青农场,这些“全部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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