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莫言获奖至今的舆论氛围,谈论金钱要远远多于谈论文学,从帮他分析奖金怎么花,到帮他计算未来版税能收入多少,从网络书店高价出售莫言手稿、天命书,再到抢注莫言域名,出售“莫言同款衬衫西服”……拜金主义气息混合着被强行提炼出来的国家主义自豪感,共同构成了一个怪异景象:莫言获奖的文学意义和文化意义被剥离出去,只剩下一场以金钱为核心的集体狂欢。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翻看报纸上的畅销书排行榜,莫言作品有数部上榜,且占据了榜首位置,这给人一种错觉,文学在中国又重新金贵起来,甚至会产生这样良好的愿望——如果像莫言这样的作家的作品,能一直在畅销榜上该有多好。读书可以折射一个国家的人的精神状态,一个举国热爱文学的国度,该是多么令人向往。
但很快有泼冷水的人来了,发出了这样的提问,那些抢购莫言图书的人在莫言获奖之前知道他是谁吗?其实这样的质疑价值不大,读者有权用自己的方式在合适的时间消费莫言,就像消费者被一则电视广告打动而去购买某产品一样,诺奖这个大广告铺天盖地,对莫言知之甚少或干脆不知莫言为何人的读者,去买几本莫言的书来读一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作家已经许久没有成为全民偶像,媒体的密集报道,无形间也起到了“造神”作用,但无需多虑这是否会带来负面效应。一位出身贫苦、经历坎坷的作家,用他真实的笔触描述了发生在他成长的那片土地上的故事,获得了最高的文学荣誉,这本身就是一个神奇的事情,把这个故事的细枝末叶讲述出来,有何负面可言?而且,莫言的获奖,为人们讨论文学及其它,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契机,围绕文学与作品而产生的争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有益的。谈论莫言,不应有禁忌,否则真的像作家的笔名一样“莫言”——不可说,这才显得很奇怪。
买莫言的书,谈论莫言的获奖,这都是在正常的范围内消费莫言,此前哪一位作家获得诺奖,不是被这样追捧?
之所以强调要在正常范围内理性地消费莫言,是因为另外一种夸张的、过度的、带有魔幻色彩的消费行为正在围绕着莫言展开,甚至有不可控之势,比如在北京城内有十多处豪宅的陈光标要赠送莫言房子;莫言家乡有人设想政府应投资6.7亿元打造旅游带,宁可赔钱也要种万亩高粱;在劝说莫言父亲修缮旧居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儿子已经不是你的儿子,屋子也不是你的屋子了。”此外还有人说,莫言的作品要收进教科书,莫言今年必上春晚……魔幻现实主义走出了莫言的笔端,目前正在他身上一点点发生,“吃定莫言”的前景让不少人兴奋不已。
回望莫言获奖至今的舆论氛围,谈论金钱要远远多于谈论文学,从帮他分析奖金怎么花,到帮他计算未来版税能收入多少,从网络书店高价出售莫言手稿、天命书,再到抢注莫言域名,出售“莫言同款衬衫西服”……拜金主义气息混合着被强行提炼出来的国家主义自豪感,共同构成了一个怪异景象:莫言获奖的文学意义和文化意义被剥离出去,只剩下一场以金钱为核心的集体狂欢。莫言的文学成就也不再是他个人努力的成果,而成为许多人消除文化自卑、宣扬政绩的工具。
莫言获奖,一种较为理想的长远影响是,刺激更多中国优秀的作家摆脱“写什么,怎么写”的困境,为处在边缘地带的作家带去一些光亮和希望。让社会重新发现文学的力量,让文学成为一种精神和一种生活方式。改变现在的出版环境,降低商业文学的市场占有比例,让更具品质的严肃文学作品获得生存尊严。而想要实现这个理想的效果,必须要有强大的消费动力来推动,不消费莫言怎么成?
消费莫言无非前面说过的两种方式,但就眼下的氛围看,指望以莫言一己之力来改变文学的尴尬存在,只是良好的愿望,癫狂的商业力量会裹挟更多人把莫言往魔怔的漩涡里推。还好,莫言是清醒的,他保持了一个“旁观者”的平静,甚至还用戏谑的手法间接地批判着外界对他的消费,比如他辟谣说自己想在北京买房,只不过是个玩笑,对家乡要种万亩高粱的说法,他称不必当真。莫言在用自己的方式给“莫言热”降温,可现实却是,不把莫言的剩余价值榨空,某些人是绝对不会停手的。
再过一些天,莫言的名字从图书畅销榜上消失,6.7亿的投资因像一个笑话而被取消,人们在书店不再像买菜一样成筐地买莫言的书,那时,或许我们再谈谈莫言,谈谈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