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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10月中旬去美国新英格兰地区游览，朋友有点儿担心我会错过观赏红叶的最佳时机。
我倒是不很担心，向来对“世界之最”、“一生必去”存有戒心，认为那常常是各种各样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的夸大之词。另一方面，你也可以说世界之最俯拾即是，是既不必也不能照单全收的，还是随兴之所至，也凭与老天的缘分不期而遇来得开心。
美国以秋色著称的地方，网站上都有红叶预报，准确报告秋色演变的时间、进程和地域，观赏者按图索骥，方便得很。我没理会红叶预报，我不相信离开那玩意儿就看不成红叶。
从新泽西出发往北，我的目的地是缅因州的鹿岛。因为读了斯坦贝克开车周游美国的游记才知道那个地方，挺想去看看斯坦贝克游过之后50年了，那个岛变成了什么样儿。
沿途的秋色果然不算出众，这也许和我走的路线有关：我走的是相当于咱们国家的高速和国道那样的大路。在北京，要看红叶，你得去香山，而走国道是到不了那里的。第一天在旅馆登记的时候，前台的女士奇怪地问我：这个时候你来这儿干什么？但也不是全无收获。偶尔出现在路边的一片山林，正在蜕变，像灰白的底布上抹了几团彩色：红色、黄色、橙黄、绿色……却足以让我停车眺望，心满意足地品尝秋天的况味了。
鹿岛是理想的摩托车旅行目的地：高耸的海桥、弯曲的海中堤道与陆地相连，天风猎猎，吹得摩托车左右摇晃；岛上树高林深、山路蜿蜒，坡陡的地方，都看不到路将向哪个方向延伸，摩托车爬到坡顶减速不及时，我的心就会往嗓子眼儿跑，感觉像坐过山车。
我投宿在岛上最热闹的那条街上，整条街只有100多米长。旅游旺季早已过去，岛上只有两家旅馆和一家餐馆还在营业。
鹿岛有传统的捕龙虾渔村，斯坦贝克在他的游记里提到，这里的龙虾给他留下了美好的记忆。上岛第一顿晚饭，我也打算吃只龙虾。我点了一只一斤多的龙虾，吃法还是和斯坦贝克50年前的吃法一样：煮熟，蘸柠檬汁和化了的黄油。
不得不承认我很失望，因为怎么也没想到，煮熟的龙虾肉有点像橡皮筋，还是质量不很好的那种。不蘸调料的时候，肉有点清甜，但是，那个韧劲儿，让它的口感远不如我喜欢的吃法：生吃或者熬粥。很奇怪，座无虚席的饭馆里，只有我一个人吃龙虾。服务员吆喝着把我的龙虾端上来的时候，似乎所有的食客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感觉自己像个打算炫耀一下的暴发户。
瞪着龙虾，我直愣神儿：看着那只塑料玩具一样鲜红、完整的龙虾，一方面我有点兴奋，一方面也有点无从下手，毕竟从来没和带壳儿的龙虾打过交道。服务员看出我神色不对，马上简要地介绍了一下吃法。我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没太在乎：心想反正是把壳儿打开，把肉找出来呗，我一把揪下龙虾的钳子，先溅了一身水。旁边有两桌人显然早就等着看我的笑话了，见我果然鲁莽，马上轮流过来详加解说。我一边继续拙劣的表演，一边跟他们聊。原来两桌人都是岛民，其中一桌是对夫妻，先生就是镇上打龙虾的渔民。
斯坦贝克在美国旅行的时候已经开始担心，由于电视的流行，美国地方文化的多样性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比如，各种地方口音的逐渐消失，然而在新英格兰，他得到了安慰。让我吃惊的是，50年后，当地人说话的口音依然很重，发音有棱有角，不像大地方的人说英语那样轻软流利。
先生指导完，回到自己座位上，一边吃自己的饭，一边盯着我，不断纠正我的吃法。我学得三心二意，说实在的，吃龙虾的热情已经让皮筋一样的口感消灭得差不多了。再说，他们说的英语正如斯坦贝克所说，有很浓重的英国西海岸人的口音，不好懂。大概嫌丈夫教学效果太差，妻子终于亲自走到我桌边耳提面命。看我稍微上路了，回座位前还特意叮嘱我：龙虾肚子里那些青色的酱状物，有人避之若蛇蝎，但也有人趋之若鹜，你要愿意，不妨试试。她热情的眼光明显在鼓励我，使我想起当年我带美国朋友吃狗肉的情景。不过，我盯着那摊稀酱看了好久，咽了一下口水，还是把它搁到了一边。龙虾里大块的肉就要吃干净的时候，大概他们看出我吃得很不负责任，当丈夫的又远远地高声提醒我：那些细螯，里面有肉，那是我妻子最爱的部分，你一定要把肉吸出来吃掉！
没办法，众目睽睽，我不可能把那些鸡肋一样的东西一股脑儿扔掉，像我平时吃蟹的时候干的那样。我一根一根把它们扯下来、撅断，作势猛吸。第一根还没咂摸出味道呢，那位先生已经迫不及待了，热切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我一边吸，一边扭过头冲他使劲点头，尽量让眼里充满兴奋和感激，好像发现了让我终身难忘的珍馐。
其实，细螯有的里面的确有火柴梗那么细细的一点肉，但我没觉得味道跟其他部分的肉有什么两样，还那么费事！要不是怕不礼貌，我恨不得把那些“火柴梗”都送给他们才好。
吃完饭，埋了单，跟那对夫妻说了谢谢和晚安，他们还不让我走，拉我到他们桌坐了会儿。他们都是从小在岛上长大的，当太太的小时候曾随当兵的父亲去日本住过几年。听说我去过不少地方，渔民先生好奇地问：“哪个国家的姑娘最漂亮？”
我猜，50年的时间在新英格兰还是留下了痕迹。斯坦贝克遇到的典型的新英格兰人是很沉默寡言的，除非客人主动攀谈，他们绝不开口。
攻略
自驾路线：离鹿岛最近的城市是班戈（Bangor），距鹿岛约1个小时车程。从缅因州的首府奥古斯塔（Augusta）出发，行车约两个小时。
住宿：旅馆集中的地方是岛上的小镇斯多宁顿（Stonington），带简单厨房设备和起居室的双人间约80～130美元一天。
品尝龙虾：餐馆集中的地方也是斯多宁顿。一只做好的龙虾（重约1斤）价格18美元。旅游旺季（7～9月），龙虾会便宜很多。
柳杰文并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