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神秘的所在——一个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沙漠区域,神秘而恐怖的罗布泊,当年第一颗原子弹横空出世的地方。居然让我读到了许多书籍——《战争与和平》、《九三年》、《双城记》、《普希金诗选》……它们都是人类文明的结晶。当然,还有一本刊物——《小说选刊》。这样的欣喜和意外,让我感动得流泪。
从马兰基地出发,汽车在一望无际寸草不生的戈壁滩穿行,在滚滚烟尘中颠簸、转弯,突然,前方一小片绿洲,我们精神为之一振。我们到了辛格尔哨所。辛格尔是蒙语,大约是阳刚和男性世界的意思。辛格尔是男性的世界,但也不乏柔情。迎接我们的首先是战士们从大漠里捡来的奇石和各种各样的胡杨树根做成的根雕——有的大鹏展翅,有的低吟沉思,有的五彩缤纷,有的苍劲有力。一个哨所如此具有艺术感,让人惊讶。
惊讶之后是感受神奇。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戈壁千里的罗布泊大漠深处,竟然有这么一汪清泉,居然有这样的江南水乡的所在!哨所的西北角有两眼清泉,尝之,一泉水甜,一泉水咸,二泉近为咫尺。泉边,有一天然巨石镌刻“罗布泊第一泉”六个大字的大碑。再往前走,居然有一天然池塘,岸柳轻拂,游鱼可见,不几步,又有一条湖,看上去是个人工湖,湖水清可鉴人,几只鸭子嬉水,还有一架我儿时在家乡才可见到的水车。我惊呼神奇。
更神奇之处还在后面。哨所有一排房子,被分隔成生活室和学习室两个部分。在学习室,书柜中整齐地摆放着各类书籍,在这些书籍中,我看到了《小说选刊》。看得出来,《小说选刊》颇受哨所战士的欢迎,虽然这里只有一个班的战士反复阅读,《小说选刊》的封面还是卷角了。在大漠深处,看不到电视,网络通不到,电台收不到,伴随这些战士的是书籍,是精神产品,是文学,帮助他们战胜孤寂,战胜寂寞。
回到马兰基地,我和一位在罗布泊基地工作了多年的杨军岭大校聊起来,他居然三十年一直订阅《小说选刊》,说起刊物来如数家珍。他说刊物原来没有插图,后来有插图,再后来变成彩色插图,刊物也变厚了,价格还便宜。他看得特别认真,说刊物选载作品,还帮作者修改。我说,你怎么知道这一点?他说,我先看原创的刊物,再看你们的选刊,有时发现小说读起来流畅快捷多了,一比较,是你们刊物做了改动。
我说,事实上,有的是编辑改的,有的则是请作者自己改的。《小说选刊》办刊认真。我在刊物工作多年,原创刊物和选载类刊物都工作过。一般来说,刊物原则上不改动作者稿件,编辑的时候也就是改改错别字。有时候看到一些文字虽然立意文采都不错,但废话太多,也是恨铁不成钢。《小说选刊》为了好中选好,优中选优,让读者品尝更好的精神食粮,对一些原则性的错误、常识性的错误进行改动,有时对篇幅也略作删减。没想到我们的辛劳在大漠深处,得到了赞赏。
杨军岭说,在大漠里工作生活,物质的匮乏固然难受,精神上的匮乏比沙漠戈壁还要让人绝望,文化产品就是滋润心灵的甘泉。
晚上,在基地文化站,杨军岭让我为他题字,我想也没想,就写了一个字:泉。
他很喜欢,认为我写了一晚上,最好的就是这个“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