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加德名单”棒喝希腊政府

    科斯塔斯·瓦克西瓦尼斯是一位生于1966年、身材敦实、满脸胡子的希腊记者。英国《金融时报》描述说，他身穿牛仔裤和猎装夹克，脖子上绕着一条黑围巾，一副侠客记者的打扮。  

    由于披露“拉加德名单”，瓦克西瓦尼斯近日受到国际传媒的群逐众捧。一夜之间，他的知名度飞越了希腊国界，他也因此成了世界瞩目的“明星”。但在接受国际同行的采访时，他却说，制造新闻不是他的工作，他也不喜欢成为新闻关注的中心。

    “我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直率地写新闻，揭真相。”瓦克西瓦尼斯讲这些话时，语气镇定、态度坚决。

    10月27日，瓦克西瓦尼斯主编的新闻杂志《热门档案》出版了一期专刊。其中，最具爆炸性的新闻是一份名单。这份名单开列了2059位希腊人的姓名和职业，他们在英国汇丰银行瑞士分行开设了秘密账户。

    引人注目的是，该份名单中包括了许多希腊重量级人物——议会议长、两名前内阁部长、数名财政部官员、现任总理萨马拉斯的一名重要幕僚，以及一些商业领袖。有些账户存款数额较大，个别账户的存款甚至高达5亿欧元。

    瓦克西瓦尼斯在编辑文章时措辞比较谨慎，说这些人开设了秘密账户，并不能说明他们有逃税或者洗钱行为。但在希腊债务危机难以平息、普通民众失业率高达25%的大背景下，竟有如此众多的富人在瑞士私开账户，难免让希腊人民产生联想：腐败官员和不法商业大亨在国难之时，仍在转移资金和偷税逃税。

    令人气愤的是，10月28日，《热门档案》在报摊上刚刚销售了4个小时，瓦克西瓦尼斯就遭到希腊警方的逮捕。当时，瓦克西瓦尼斯正在接受一家电视台的采访，50名荷枪实弹的希腊警察突然包围了现场。带着讽刺口吻，瓦克西瓦尼斯将这些警察比喻为“二战时的德国突击队”。

    希腊警方说，逮捕瓦克西瓦尼斯，是因为他在没有向当事人求证的情况下公布个人信息，违反了个人隐私保护法。

    希腊政府一向被认为官僚腐败、办事拖拉，但这一次行动却异常果断迅捷。瓦克西瓦尼斯认为，其“政治目的十分明显”，是企图阻止名单公布后的消极影响。开庭前，瓦克西瓦尼斯引用著有《动物农场》一书的英国著名小说家乔治·奥维尔的话说：“新闻就是要公开其他人不愿意公开的东西。”他补充说：“本着这样的原则，我公布了这一名单。”

    最初，这一名单是由汇丰银行日内瓦分行的一位电脑工程师搜集整理的，他名叫赫尔夫·法西亚尼。该名单包括2.4万名外国人的账户信息。2009年，法西亚尼将这份名单交给了法国检察官。

    这份名单涉及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德国和希腊等国的公民。有趣的是，法、西、意、德4国的税务部门均反应迅速，很快就联系了名单中提及的本国公民，希腊政府却迟迟不动声色。几乎过了一年，希腊财政部才作出反应。    

    2010年，时任希腊财长的乔治·帕帕康斯坦丁通过外交途径，从时任法国财长、现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的克里斯蒂娜·拉加德手里索要了涉及的希腊人名单。因此，《热门档案》公布的名单又被称为“拉加德名单”。

    据《金融时报》报道，帕帕康斯坦丁在任期间当职的两名警察部门主管表示，他们没有得到展开全面调查的命令。帕帕康斯坦丁的继任者埃万耶洛斯·韦尼泽洛斯对这一问题搁置不谈。奇怪的是，装有“拉加德名单”的光盘随后就消失了。如今，这两人可能面临一个希腊议会委员会的调查，还可能以玩忽职守的罪名被提起刑事指控。

    11月1日，希腊法庭对“瓦克西瓦尼斯案”的审理持续了长达12个小时。最后，法官当庭宣判瓦克西瓦尼斯无罪，《热门档案》公布“拉加德名单”符合公共利益，没有违反隐私保护法。

    在接受英国《卫报》采访时，瓦克西瓦尼斯说，这个案件说明，希腊正在经历一场新闻自由对抗新闻管制的危机。因为，希腊被一个政客和商人集团操控，他们也操纵着媒体。

    瓦克西瓦尼斯说：“政客、商人和记者勾结在一起，这是希腊的大问题。记者不讲事实真相，政客修改法律使他们的非法行为合法化。这是个悲剧。”

    希腊媒体缺乏自由，也是瓦克西瓦尼斯决心“孤军奋战”的主要原因。2012年4月，瓦克西瓦尼斯自掏腰包5000欧元，创办了《热门档案》。这是一份双周发行的新闻杂志，重点发表调查性报道。

    瓦克西瓦尼斯说，因为担心其报道会激怒某位政要和富商，他的老板常常给他设置条条框框。“当有人告诉我某个节目不会播出，要半路下马时，我会感到非常沮丧。因此，我决定另立门户”。

    瓦克西瓦尼斯是1988年开始记者生涯的。他一直为平面媒体工作，虽然供职机构换了5家，但一直默默无闻。1991年，他跳槽到了希腊电视台，担任NET和MEGA频道的战地记者。他去过波斯湾、巴勒斯坦和科索沃等地。特别是在担任调查节目《潘多拉盒子》首席记者和制片人期间，瓦克西瓦尼斯名声鹊起，成为希腊著名的新闻调查记者。

    《热门档案》创刊不到半年，独家报道却接连不断。其中的一篇报道曾披露说，在金额达数亿欧元的武器合同中，希腊前国防部长阿吉斯·索卡扎波洛斯涉嫌收取回扣。目前，索卡扎波洛斯已被羁押，正在狱中等待接受腐败指控的审判。当然，他本人否认这一指控。

    由于揭露阴暗面的独家报道，《热门档案》在希腊的影响日益增强，吸引了大量读者。于是，一名匿名读者向瓦克西瓦尼斯提供了更有威力的猛料——“拉加德名单”。

    在瓦克西瓦尼斯被捕和受审的短短4天内，国际媒体海量介入，迅速将他捧成了“国际明星”。瓦克西瓦尼斯说：“在1967年至1974年希腊实行独裁统治期间，希腊人只有在国际媒体上才能了解到希腊真正发生的事情。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如果没有CNN和BBC等国际媒体的积极介入，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也会被悄无声息地淹没掉。”

    一位要求匿名的欧盟官员对记者说，从目前情况看，人们对希腊政府压制新闻自由的疑虑有所减轻；更大的担忧在于，希腊政府如何解决逃税问题，从而增加财政收入，度过挥之不去的债务危机。因为，数年来，希腊政府一直没有采取得力措施治理富有阶层的逃税问题，希腊政府的国际债权人——欧委会和IMF对此相当不满。

    据报道，希腊每年的偷税金额高达300亿至400亿欧元，占希腊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5%至20%。此间观察人士指出，看看在瑞士开设秘密账户的人员名单，人们自然会想到，希腊政府整治逃税问题的意愿不强、措施不利，是因为它涉及统治集团的利益。一位IMF前高官指出，如果没有如此严重的逃税问题，希腊债务危机就不可能发生。

    面对公众的质疑和批评，希腊财政部长亚尼斯·斯图纳拉斯也承认：“在解决逃税问题上，我们不幸失败了。”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斯图纳拉斯表示，希腊政府正在积极采取相应措施。这些措施包括：他计划任命一名无党派人士掌管财政部税收部门，任期将超过选举周期，从而保证治理逃税政策的连续性；希腊相关部门正与瑞士当局展开谈判，以披露在瑞士私设账户的希腊人名单；希腊政府正与法国政府交涉，希望获得“丢失”的“拉加德名单”，名单一到手，将对相关人员展开全面调查。

    值得庆幸的是，希腊央行提供的另外两份名单被纳入调查范围，一份涉及希腊人购买伦敦高端豪宅的400宗交易，另一份涉及3年内向海外转移了220亿欧元资金的5.4万名希腊人。

    本报布鲁塞尔11月16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