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们

    总共搬过三次家，邻居就换了三茬儿。

    人生中第一家邻居，现在面目早就模糊，只记得是个勤快的大婶，和沉默寡言的大叔。至于他家的儿子媳妇猫猫狗狗，一概忘了个一干二净。说起来是20年前的事，当时还住在乡下，邻居大婶之所以被牢牢记住，因为她是我们一家人致敬的榜样。我母亲6点多起床，望一望隔壁的炊烟，忍不住感慨：老婶妈起得可真早。她大约是5点起床的，照顾好一众鸡鸭猫狗，6点半我刷牙的工夫，已经见到这大婶提着锄头往东走去。

    唯有一次，出了点异常，隔壁楼没有往日的宁静，反而一片骂骂咧咧之声。我母亲驻足细听，莞尔一笑，说：你知道老婶妈在骂什么？原来她老公今早不知道怎么回事，早餐吃了一整只咸鸭蛋。在90年代初期，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但在大婶看来，这事已经很严重了，她一连串骂道：老猢狲啊老猢狲，以前一只咸蛋我们要切成四份，一个人吃一份都蛮好，你现在一人就要吃一只，我这辈子也没吃过一整只咸蛋……这事后来成了个经典笑话，每次早饭我父亲敲咸鸭蛋，母亲都要说：吃一只咸鸭蛋，当心被老婶妈骂死。

    搬到镇上后，换了第二家邻居，居然有个跟我同龄的小女孩。我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我母亲有时候仔细打量我俩，就说：哎，你长得真粗糙，看看人家。对方真是一副城里人的样子，白净，瘦弱，喜欢漫画。她妈在一家国营饮食店工作，做饭手艺很是了得，常常会做点创新菜，比如丝瓜里镶点瘦肉，或者用肉面筋炖蛋。城里房子小，不比乡下，都是独栋，中间还隔着一条两米宽的弄堂。当时对门邻居一烧菜，我母亲又开始感慨：他家又在烧什么好吃的了。总之嘛，看邻居的生活，似乎总比我们家强一点，邻居的女儿比自己家的好看一些，邻居的老公也比自己家的会赚钱点，邻居的生活也比自己家的更和美。

    寒暑假时，我常常自己在家烧蛋炒饭，邻居女儿很羡慕，因为她母亲从来没让她进过厨房，动不动就跟她说：煤气罐很容易爆炸。有时候他们家吃饭吃得早，没事走三五步来我家坐坐，打量两下饭桌，就说：唉，吃的很素嘛。于是第二次来的时候，我母亲都要抢先从厨房端出一碗没人要吃的咸肉，大概是充门面用。只是我家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饭绝对是邻居家的好吃。

    等到第三次搬家，已经是今年。老家拆迁，终于分了一套大房子。邻居一个都不认识，大概是本地人太有钱，没有人住拆迁房，这些房子统统分租给了外地人。隔壁住的是一家外地人，做铝合金门窗生意。一家人在车库里做得热火朝天，到晚上，两个出生不久的孩子哭得此起彼伏。这回没有招呼也没有交往，我每天一个举报电话，希望他们赶紧走人。三个月之后，人终于走了。作为回报，我家车库上也贴了一张执法部门的纸条，希望把往外扩建了一米的车库赶紧拆除。

    我妈说：都怪你！我想了想，老死不相往来，可能是新世纪邻居的新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