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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03日 星期一
中青在线

两个“失败”孩子曲线自救上大学

国赛获奖拉了我们一把

本报记者 张国 《 中国青年报 》( 2012年12月03日   11 版)

    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一等奖选手李红伟(右一)、吕海奎完成了一次逆袭。他们曾是公认的差生,高中都没考上,如今被保送读大学。本报记者 张国摄

    开栏的话

    大赛点亮人生,技能改变命运。

    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从2008年举办第一届以来已经走过5个春秋,从技能大赛脱颖而出的获奖选手,他们或继续求学、或走上工作岗位、或是升学深造,或是走在创业路上,他们正在为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而奋斗前行。

    大赛获奖选手不仅彰显学校的办学成就,更代表中国职业教育的形象和未来。

    学生是学校最好的名片。无疑,作为个体来说,在校期间能被选拔去参与技能大赛是其求学道路的光辉一页,也是成长历程中的一个节点。对于办学者来说,这些学生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我们还相信,这些未来的高技能人才的所思所想、成长历程,甚至是彷徨、困惑和痛苦,都在“办人民满意的教育”和“中国制造”这个时代背景下有着无法剥离的价值。

    从今天开始,教育部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司与本报共同开办“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明星榜”栏目,回访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获奖选手的成长成才之路,借此在职业院校掀起学习技术能手的高潮,也希望在社会营造“技能改变命运”的氛围。

    第一次往家里带回大红的获奖证书时,天津机电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生李红伟看得出父母很高兴。他的父亲,河北省南皮县的一位农村木匠评价:“长这么大没拿过证书,一拿就拿了俩,挺好!”母亲有时会向亲戚展示奖杯,直到那个奖杯有一天被失手摔碎。

    这对父母在儿子面前流露出的所有褒奖就是这些。一年一度的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自2008年设立以来,他们的儿子已经得过3次一等奖。李红伟认为,他们很可能并不清楚这是职业教育领域国家最高水平的比赛。

    以高考那一套标准衡量,今年23岁的李红伟是个“失败”的年轻人。他甚至没有机会参加高考。早在中考时他已败下阵来。2005年初中毕业后,他没考取高中,又不想去职业学校,就复读一年重考,仍然落榜。

    李红伟很早就注意到,亲戚们原本关心他的学习成绩,后来不再过问了——结果不问可知。2006年,父母让他投奔天津的亲戚,并把他送入了天津塘沽中专。

    几乎全然一致的故事发生在他的同学兼竞赛搭档、20岁的吕海奎身上。吕海奎来自山东省曹县农村,也是考了两次高中以失利告终,2006年经父母托同乡照应,进入天津南开职专。

    对他们来说,职业学校是个“慷慨”的地方。他们可以享受国家助学金。从2009年秋季学期起,政府又对公办中等职业学校全日制在校学生中的农村家庭经济困难学生和涉农专业学生逐步免除学费。从2012年秋季学期起,中等职业教育免学费政策范围扩大到了所有农村学生。

    不过,李红伟心里明白,读了个“破中专”,人们的歧视还会跟着自己。

    吕海奎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多年之后,亲戚们都还以为他是到天津打工了——这是他这一代没有考上大学的农村孩子常见的选择。

    直到吕海奎获得全国一等奖,有的亲戚惊讶得不敢相信。村里人都知道,这个孩子“特别笨”。考试是他的噩梦之一。少年时每回被人问起考试成绩,他都只能回答“考不好”,而且还要对询问者表现出十足的歉意。

    “听大人聊天,说谁家孩子考了多少分。我就想找个地方扎进去,明知道不是在说自己,但是听了以后特别难受。”吕海奎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

    因此,等到去天津求学,家人对别人轻描淡写地解释,他只是出去学个技术,然后打工。就像有的孩子没去职业学校,而是到亲友的工厂里学个钳工或是别的什么工种。

    吕海奎读的是电子电气专业。他对这个专业并不了解,只是打算将来或许可以靠修电器谋生。

    当初复读是父亲决定的,专业也是父亲定的。吕海奎是个“特别老实”的孩子,听父母的话,在学校也不捣乱,但就是学习不好。迄今为止,他仍然认为是自己“脑子比较笨”。

    入学之后不久,吕海奎参加了学校的一个表彰会。那是某位学长因为获得一项技能比赛的三等奖而受嘉奖。他在台下受到感染,激动地去找班长和老师,豪迈地说:要是咱们有比赛,我必须参加。

    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启动以后,吕海奎真的通过了层层选拔。他在比赛中遇到了李红伟,他们起初是对手,后来成了搭档,获得了2009年、2012年全国一等奖,并因此由中职保送读高职,然后又取得了上本科的保送资格——这是对于技能大赛“状元”们的奖励。技能大赛每年的参与者多得难以计数,胜出者处于一个庞大的金字塔的塔尖上。

    2012年竞赛结束后,李红伟和吕海奎又成了同事。他们同在一家生产教学仪器的企业工作,这是他们多年以来实习的地方。合同期只有一年,等到2013年秋季,他们就将离职,保送到天津职业技术师范大学读本科。

    父辈们6年前已经放弃的让他们读大学的梦想,就这样以“曲线自救”的方式实现了。

    李红伟说,以前想都不敢想会有这个机会。

    吕海奎隐约感到,父母目前很以他为荣。他曾以倒数的考试名次令他们抬不起头来,尤其是在那些成绩优异同学的父母面前。

    这两个年轻人有过不少工作机会,但从没投过简历。在2008年第一届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的赛后招聘会上,获奖的高职选手月薪普遍是5000元,中职是3000~4000元,而且有的城市还可以破格落户。今年大赛期间,有企业到天津机电职业技术学院招聘,自动化方向只招两个人,这简直是为这对“自动化生产线安装与调试”赛项一等奖得主量身定制的。他们依然没投简历。

    吕海奎说,他们并不发愁工作,但学历仍是他目前担心的事情。如果不继续上学,有可能也会找到很好的工作。但他担心,以后的道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学历“挡住”。

    不过,取得本科学历不是他们选择升学的惟一原因。李红伟说,自己暂时不想工作。“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专业了。”

    吕海奎相信自己将来会把工作当成兴趣,“一边玩一边就做了”。很多同学问过他,学哪个专业出路好。他发现,这些同学的问题在于“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如果没有参加比赛,吕海奎认为自己很可能是一家电子厂的流水线操作工。或者就算幸运地考上高中,也许依然感到前程渺茫。

    李红伟也作过类似的设想。他回老家参加初中同学聚会,发现有的还在外地打工,有的返乡做点小生意,有的已经成家立业,也有的读了大学但出路有好有坏。他有种“悲喜交加感”。

    他说,曾经在他的面前,就放着这些可能性。他庆幸自己读了职业学校,而且日益喜欢自己的专业。

    “我一只脚本来进去了,技能大赛把我拉了一把。”他说。

    如今,他15岁的表弟也已“看不进书了”,在距离中考还有几个月的时候退出。他把表弟介绍去上塘沽中专。

    他说,一个人如果没有爱好,那感觉就“太没劲了”。

    歧视依然存在,即使他们位于这个群体的金字塔尖。吕海奎有个表哥读了大学,在广东省深圳市工作,月薪七八千元。他有一次称赞表哥“工资够高的”,表哥的回答令他深受刺激:“你骑摩托车都追不上。”

    吕海奎说,在这些人眼里,只要考不上大学,读其他学校都等于没有出路。可他已经不再信奉这一套,而且相信自己不骑摩托车照样追得上。他说:“我有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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