歼-15首次成功完成起降飞行训练仅十几个小时后,当人们还沉浸在国产舰载机在航母上成功起降的喜悦之中时,身为歼-15飞机研制现场总指挥的罗阳却倒在了他深爱的工作岗位上。
11月25日,中航工业沈阳飞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罗阳突发急性心肌梗死、心源性猝死,经抢救无效殉职,享年51岁。而在这之前,他已经连续奋战了17天。
“才见虹霓君已去,英雄谢幕海天间。”带着一身的疲惫,罗阳走了。
“耽误的活儿太多了,得赶回来”
“罗阳是累倒的!”和罗阳一起在辽宁舰上执行任务的中航工业沈阳飞机设计研究所党委书记褚晓文说,从飞机上看航母就像一片漂在水中的树叶,歼-15挂索着舰难度极高,作为歼-15的研制现场总指挥,从飞机立项到设计、制造、飞行,罗阳都参与其中。当时罗阳的压力之大、责任之重,让人难以想象。
在上舰前的20天内,罗阳的日程可以说是马不停蹄:他任研制现场总指挥的重大任务均成功完成后,先是赶往珠海参加航展,然后飞到北京参加会议,17日下午飞回沈阳,没来得及回家看一眼,就从机场直接前往基地,18日早上乘直升机上了“辽宁舰”。
连日来的忙碌奔波,已经严重透支了罗阳的健康,上舰后的他更是箭在弦上,丝毫没有放松一下疲惫的身体。
褚晓文清楚地记得罗阳在舰上的房号是030207,刚到那天,他放下行李就上了塔台。褚晓文回忆,自己劝他先休息一会儿,有七八天呢,慢慢了解。“前面耽误的活儿太多了,得赶回来。”罗阳回答。
作为与罗阳的同事,中航工业重大项目部吕杰回忆说:“罗总的忍耐力很强,对于工作,从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环节。当天很多人劝他不用上舰,但他依旧坚持,为的是对整个项目负责。当着舰成功后,他激动万分,当天晚上还和我谈了许多后续想法和明年的工作安排。”
中航工业副总工程师孙聪是歼-15的总设计师,在“辽宁舰”上散步的时候,他也多次听到罗阳谈起沈飞公司未来怎么发展、该改革什么技术基础条件,为我们将来生产飞机做铺垫。
干轰轰烈烈之事 做默默无闻之人
前20年研发设计飞机,后10年制造生产飞机,罗阳短短51年的人生履历,有30年都和祖国的航空事业联系在一起。
在褚晓文的印象里,这些年工作上感觉罗阳永远有种急迫感,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不改进就落后了”。他实施设计制造“并行工程”,大力推进数字化制造;性能可与世界现役主力舰载战斗机媲美的“飞鲨”,更是创造了新机研制提前18天总装下线、从设计发图到成功首飞周期最短的研制奇迹……罗阳担任沈飞总经理5年,沈飞实现了多个型号首飞。5年中,沈飞的产值从49亿元增至123亿元。
1982年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毕业后进入中航工业沈阳飞机设计研究所后,罗阳从一名普通的飞机设计员成长为中航工业沈阳飞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成为“中国歼击机的摇篮”的“掌门人”。多年来,罗阳和他的团队承担了无数次重大国家任务,也用全部的精力和心血甚至生命确保了每次任务的完成。
“在罗阳身上,航空报国不是一句空话,他参与研发机型都是国家急需的。国家需要,你又没有参考,怎么办?这种压力我完全可以体会。”中国工程院院士、中航工业沈阳所原副所长杨凤田说。
“沈飞的责任实质上是国家责任。”罗阳常说,“企业的特殊性决定了人的特殊性。和一般企业相比,沈飞有8个字,‘恪尽职守、不负重托’。”
“我们这一代人,有着自觉承担国家使命的责任感,我们相信有真实的实力,才有真实的外交。”中航工业沈飞党委书记、副董事长谢根华说。
出生于军人家庭的罗阳,当年填写的高考志愿全是军工类。罗阳加入航空工业的上世纪80年代,是国家相对比较困难的时候,军工企业发展环境并不好。航空报国,一直是罗阳最坚定的信念。
“罗阳用生命实现了他的诺言,用生命托起了中国航母舰载机的腾飞,他是中国航空工业干轰轰烈烈之事、做默默无闻之人的典型代表。”谢根华说。
就是在他人生最后的26天里,罗阳还主持并参与了4个重大科研项目。“航空报国是使命,而不是荣誉。”很多人都记得罗阳生前常说的这句话。
走的时候他没有遗憾
在生命的最后7天,罗阳在“辽宁舰”上度过。
褚晓文印象深刻的是,尽管歼-15起飞时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罗阳还是坚持近距离记录每架次起降,飞机的一举一动总要问问原因,是飞机设计造成的,还是风速影响的。每次海试的间隔期间,他都会主动找设计人员、飞机测试人员了解飞机的状况。到下午飞机返航后,他又全面地对舰上多个工位、对试验点进行全面监测,每天在塔台、机库、武器库、锅炉房到处转。
“现在想来,他是想尽快了解船上布局和流程,为明年的海试作准备,为后续的飞机调试、定型、批量生产积累经验呢。”褚晓文说。
由于此前训练任务异常繁重,加之船上有保密要求,在“辽宁舰”上的8天里,妻子王希利只接到过罗阳的一次电话。24日任务完成后,罗阳兴奋地在电话里告诉妻子:“自己全部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非常欣慰。”谁知这次通话竟成了他和家人的永别。
在24日晚的最后一次海事协调会上,沈阳所结构部部长朱天文看到罗阳时还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异样,只是在第二天上午下舰时,他发现平日里健步如飞的罗阳走得很慢。一般早上6点就要起床的罗阳,在“辽宁舰”25日靠岸那天却没有吃早餐,靠岸前也没有上甲板和岸边的欢迎人群打招呼。
“走下航母时,他连拥抱的力气都没了,勉强跟大家微笑了一下就上了车。”谢根华回忆说,回宾馆的路上,罗阳身体极度难受,却没忘记请搭档替他出席当天下午的庆功宴。一回到房间,罗阳便手按胸口躺在床上。感觉不妙的谢根华赶紧叫车送他去医院,距离医院大门只有100米时,罗阳已经喘不过气来。他最终没能挺过来。
“因为舰载机试验成功,去世时他表情安详。”谢根华说,作为沈飞的企业高管,罗阳的心愿还远远没有完成,但走的一瞬间他没有遗憾,“遗憾的是我们,没能留住这个朝夕相处的好兄弟。”
“其实他不想达到忘我的境界都不可能,这是一份男人敢于担当的魄力,把他推到了这个高度。”和罗阳一起并肩战斗近30年,共同参与设计、研制多种型号飞机的沈飞公司副总经理、总工程师袁立说。
“9日在深圳最后分别时我们已经约好,在舰载机成功起降后,好好放松一下。地点没说,时间没定,你却走了,我和谁赴约?”直到今天袁立也无法相信,过去曾经一起工作、一起散步、一起打球、一起在办公室里争论的老朋友,真的已经走了。
本报记者 吴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