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是好多年前了。
那天一大早就被小豆芽抓差去火车站接她这位决定定居北京的闺蜜。她俩在整个中学阶段都是同班同学。
瘦,高,长发,一件鹅黄的薄呢短上衣,圆黑的纽扣与领角的圆弧、宽松的圆下摆,点缀出一个不算很美却极打眼的女孩,完全没有旅途劳顿的狼狈,眸子亮得惊人。
放下行李去吃饭,餐馆服务员很自然地把菜谱递给了她。尽管我很明显地年长于她俩,但我不得不承认,人群中确实有那种天生气场足的人。
已经过了饭点,菜上得很慢。我们边喝茶边聊天儿。看到一只小虫子掉进了小豆芽的茶杯,她扬声招呼服务员赶紧换。服务员磨磨蹭蹭老也不过来,她脸色一变,啪的一声,将杯子狠狠地摔在桌上,吓了我们一跳。
那以后,我称她为女王。
女王来北京的时候,正赶上小豆芽漫长的失恋自愈期。
跟男友相恋了很长时间,感情一直不错,没想到却被男友的同事插足。这个打击让小豆芽好一阵子都没缓过来,抑制不住地做着一些无聊的事情,看情敌的博客、淘宝购买记录……情敌去过的所有地方,她都想去看看。那姑娘爱穿A/X牛仔裤,她也去专卖店买了一条,不就几千元一条吗,你腿长我比你更苗条;人家用Sisley护肤品,她买成套的LA MER,比你的更贵更好;对方在淘宝买的每件东西,她都跟着下单。
小豆芽知道自己无聊,可这不知不觉中成了她业余时间的最大乐趣,开电脑,看对方有没有新的脚印,然后踩在对方的脚印里跟着走。
不做无聊之事,何以弥补自己受伤的心灵?她安慰自己,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不过这一天看起来遥遥无期。
实在是有着不小的年龄差距,加之我习惯哪怕是好朋友也只能点到为止,除了各种劝说安慰,我不知道如何让她摆脱出来。
好在女王来了。
后来我知道,女王强势地搬到了小豆芽家,带她去改头换面地剪了个发,逼着她收起这段时间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衣服,每天下班,或者逛街,或者健身美容,总之要远离电脑。最重要的,她让小豆芽约那对男女出来见了一面,狠狠地修理了那俩一顿,让小豆芽出了口恶气。那天之后,小豆芽奇迹般地痊愈了。
记得有一次,小豆芽忽然一瘸一拐地来我家想换双平底鞋。我很奇怪,一向不爱穿高跟鞋的她,怎么踩了双跟又高又窄的鞋出门。小豆芽说,是某次逛街女王看中,替她做主买下的。我的好友也不少,也经常一起逛街,但从来没有替对方做主的习惯。我真是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这种女王性格的闺蜜。
可这次,我真心替小豆芽有这样一位女王好友而高兴。
接触多了,我了解女王性格是强势了一些,甚至有时会翻脸不认人,让人下不了台,可她为人很真诚,看问题直接深刻,对朋友特别护短。
这一阵子小豆芽又有点纠结。她大学的学长拿了一个项目,正在自组公司,看上了小豆芽的专业特长,想邀她入伙。
她和学长同在学生会混过,他的能力和才华很是让小豆芽仰慕。当然,他是被一干小姑娘仰慕,小豆芽只是其中之一。
学长的项目小豆芽十分看好,她纠结的是,当年的仰慕情结作祟,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谈合作条件。而他,肯定是知道小豆芽们的小心思的,不知道是不是也正因此,每次都是语带暧昧,大谈美好感情和发展前景,提及细节则含混带过。
我建议小豆芽拟一个谈话提纲,找个宽敞明亮的会议室,跟师兄认真严肃地谈一次。终究还是担心小豆芽会被牵着鼻子走,女王一拍桌子说,干脆我们跟你一起去。
果然,正经话没说几句,小豆芽就被学长带着开始怀旧。女王赶紧跟小豆芽换了个座位,坐到那位学长旁边,拿出纸笔,询问公司的各种事宜。
听着女王问得越来越具体深入,那位学长的脸色也越来越严肃凝重。
不过最后,这二位不仅顺理成章谈好了小豆芽入伙的权利、责任和义务,理好了开业之初的几项要务,最有意思的是,那位学长居然还数次邀请女王加入他们的团队。
我从来不觉得小豆芽是个没主见喜欢依赖别人的人,她有时也会为女王的自作主张而尴尬,心生不悦,但也许是因为多年的感情和信任基础,也许是同在异乡对友谊的格外需要,又或者她们之间自有进退自如的相处方式,这俩人看似奇怪的和谐着实令人羡慕。
看着她俩勾肩搭背地离开,想起小豆芽曾经跟我说过,现代女性往往漂在他乡,无论是跟老公发生争执离家出走,还是遭遇别的什么情况,都没有娘家可投奔。因此,必须有靠得住的闺蜜,好互为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