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么近

    上高中的时候，我有次提起一个叫李晓枫的表哥。我后桌的男生就惊叫起来：不会吧？你们，太不一样了啊。

    我们的确不一样，我是优等生，他是“小混混”，可他是我小姨的儿子，早我几天出生，就成了我的表哥。

    小表哥比我大一个多月。我们都是独生子女，小时候，他放假常常到我家来住一段时间。他是很有个性的孩子，经常闹点儿小情绪，动辄生气离家出走，一个人想要步行几十里回他自己家。我爸爸发现了，担心他走丢，就马上骑车去追。表哥一见到后面有人追赶，更加来劲了，一阵风似的跑起来。而有些时候，大人们很忙，追赶的兵马没跟得那么及时的话，他觉得无趣也就自己掉头回来了。

    小时候，他健康、皮实，像《家有儿女》里的刘星。他小学一年级时考过一次第二名，得了一朵小红花，那或许是他平生唯一一次的好成绩。下一次退到第16名，小红花又被老师给收回去了。此后，他的成绩愈加乏善可陈。他拿着我的连环画，大声地念着白字，把“熏鸡”念成“黑鸡”，把“熊”念成“能”，成为经典的笑料。可他毫不在意，还是继续念下去，博我们的眼球。

    他玩扑克牌输了会哭，但还是喜欢玩。寒假的某天晚上，我跟爸爸出去看焰火，他自己在家睡着了。我们夜里回来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说了句：“我们玩扑克牌吧。”

    下雪的日子里，他拖着我和表妹的手在门前的路上滑雪，为了更滑，他穿着一双磨平了底的拖鞋，屡屡摔跤。我们大声地笑他，他就往我们身上扔雪球……

    不是没一起做过“坏事”。每个孩子无处消磨的能量都是惊人的，在无所事事的冬日里，我们去池塘的冰面上踩来踩去，他把薄冰踩塌了，棉鞋湿透了。而后我们抽了人家地里的玉米秸秆想要生火烤干，被主人骂得落荒而逃。再后来，他又放鞭炮崩伤了手指，不断念叨着“没法写作业了，我还一个字儿没动呢”。他说想让小姨跟老师解释一下他没写作业的原因，小姨不予理会，于是他只好在假期最后一天的晚上，带伤坚持把作业抄完了。

    那时候我们有很多话说，是很好的朋友和玩伴儿。他是如此可爱，所到之处充满欢笑。有他在，再腼腆的小女孩也能很快融入，毫无顾忌地开怀大笑。

    还有一件事。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妈妈调动工作，我也跟着转学，暂住小姨家。小姨发觉自己放在抽屉里的零钱时常减少，叫表哥来问。表哥起初怎么也不肯承认拿了钱，后来小姨说：你没拿，那就是你妹妹拿的咯？表哥更坚决地否定：妹妹没拿！不知小姨是真的疑心我还是激将他，说了句：钱自己又不会长腿跑了，你若没拿，那肯定是你妹妹拿的……最终表哥承认了，嚷嚷着不许诬陷妹妹。

    小姨询问表哥的时候我并未在场，这件事是我听妈妈说的，之后就一直在心中埋下了温柔信赖的种子，因为他曾经那样维护过我。他骑自行车驮着我摔了跤，我的膝盖留下好大的疤，也不曾怪过他。

    成长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的。我始终是乖孩子、好学生，读了很多年的书，然后从事稳妥的职业，结婚生子。他从小学四年级起就固定扮演着差生的角色，中学毕业后进了一所中专学武术。毕业后他的同学都在各处做保安，他不安心于此，也就一直不怎么正经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他几次准备出国打工，均未成行，总过不了面试。也许是因为他说话做事太张扬，看起来就不稳妥。他一直不缺女朋友，但不曾和任何一个谈婚论嫁。亲戚眼中“靠谱青年”的特征他一个都没有，索性也就渐渐和大家疏离了。

    即使是春节，我和他在热闹的家庭聚会中相见，也是彼此木然，微笑，无语。我们曾经那么近，现在又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