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汽车尾气的浓度在早上的六点半达到峰值。那是年轻父母送孩子上学的时间。还没有醒过来的身体在白色水蒸气旁晃动着。等待放行的车辆在出口形成惯常的拥堵。早晨,年轻父母的督促比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更有力,那些把命令当口令的孩子重复着和昨天一样匆忙的动作。虽然心疼,长辈也只能推开窗户目送他们的离去。
再晚些时候,小区的单元门一个个打开,就像妇产医院的房门一个个打开,抱孩子出来晒太阳的人身份各异,多是老人或保姆。
保安早已中老年化。巡视小区的保安10年前和10年后是同一个人。他亲切地和老住户打招呼,也努力记下新业主。
小区里的人早晚角色大不同。早上,年轻人抢时间,老年人争空间。爱下棋的早已占据配电室的那一面红墙,有人到此遛狗他们就用浑浊的眼珠子瞪主人,久而久之,狗都知道此地不能久留。
大多数狗的主人喜欢在花园里聊天儿,他们宁肯听狗叫,也不愿意听孩子闹,往西10米的儿童乐园他们也明白那是狗的禁区。
房屋买卖频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区忽然变成一个小村庄。那些常年或短期来和儿女一起住的父母不仅带来了乡音,也带来了他们的生活习惯。他们的能量大过儿女:为抄一米近道,他们重新安排行走路线。草地上出现了许多放射线,开始园林工人还修修补补后来只得放弃。爱晾晒衣服的人们依着他们的身高拉起了一道道材质不一的绳子,烦他们的人夜里就给剪掉。白天,他们又重新打个结依旧拉将起来。
他们生涩的主人翁感也让小区不同以往:他们笑呵呵地把别人换下来的沙发、藤椅搬到花园一一摆好,他们总是说比水泥凳好多了。冬天他们把沙发、藤椅倒扣在一起捆好,春天只需擦净浮灰。
他们最开心的是晚上在小区里行走。这个习惯也积极影响了本地人。在小区的暗处,他们像缓慢移动的老衣柜;在LED灯箱前,他们脸上放光:“这已经是第三圈儿了。”
挪到户外的话语权,两代人的生活方式与生活态度各有各的表达。星期天的早上,有父子跑动在篮球架下,十几双旱冰鞋开始横穿小区,遥控飞机吓走喜鹊,银杏树下有女孩儿摆好画架。
优越和幸福感会一直延续到夜晚。那些有着碳纤维车架、LED车灯贵得并不能跟他们的长辈报实价的山地车成群结队嗖嗖嗖地被张扬的少年操纵着。孩子们的炫耀在冬夜上天入地。
其实在孩子的炫耀中也有修正和改变。长辈开始在晚辈的埋怨中学说普通话,晚辈也在长辈的要求下不自然地和邻居打招呼。
有位邻居在一辆很有励志意味的轮椅上坐了10年。夫人推着他几乎每天都出现在花园小径上。中过风的先生喜欢音乐,前两年听《神曲》去年听《江南style》。他的话很多,只有夫人听得懂。
老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