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表弟

    两个表弟从小形影不离。他们对玩这件事有着超乎寻常的注意力，相比之下，我这个老大姐就显得很多余。小时候我母亲给了几元钱说，带弟弟出去买零食吧。我噢了一声，叫上他们，发现这两个人就像连体巨婴，一时一刻都不能分离——不是在一起招猫逗狗，就是大呼小叫跑着去尿尿。显而易见，我不是他们的玩伴，只能充当观察者和保姆，提防他们一不小心掉到河里，或者把棒冰杆插进鼻孔。

    这两人的连体程度一年比一年更甚。每次家族聚会，吃饭不到5分钟，两个小男生便放下碗筷，跑进房间。曾经我很好奇他们凑在一起玩些什么，悄悄尾随过去，发现是他们很无聊地一人拿着一尊奥特曼模型，振振有词，模拟打斗。再大一点儿，他们联队打电子游戏；再再大一点儿，变成打网络游戏。总之，这些小男孩该做的事情，在年轻的姑娘看来，幼稚得要命。

    直到有一年回家，忽然发现这两个人都变成了一米八以上的青年男士，顿时大惊，怎么回事？过去的两个小屁孩呢？幸好他们跟往常一样，在餐桌边坐了不到10分钟，就纷纷说吃饱了，然后结伴上楼。舅妈在一旁啰嗦：又去打游戏，真是没救了。

    似乎是工作之后，两个表弟才开始有了真正的个人属性。大表弟沉默，不知道是只在家里沉默还是一向沉默，他瘦得弱柳扶风，小时候的长睫毛大眼睛，现在成了美男标志。我见过他一筒一筒地吃垃圾薯片，喝垃圾可乐，但皮肤好得依然可以吓死电视上那一帮美容大师。小表弟开始有了男人的粗糙，他比哥哥更高、更壮，不得已，20岁出头，已经开始担心减肥的事。他脸上冒着星星点点的青春痘，也是不得已，我看到他在餐桌上犹犹豫豫不敢将筷子伸向油炸肉丸。

    平生头一遭，我跟他们有话聊了。先聊星座。小表弟说，自己是摩羯座。我说，哦，你肯定不会很早结婚，一定要等事业有成了再说吧。他点头表示同意：那是当然，结婚的事起码10年后，好歹要有谈恋爱的钱。

    而大表弟早在一年前就开始一轮又一轮的相亲。没准儿他今年就会结婚，只要有个合适的。在这方面他似乎觉得，既然早晚要挨上一刀，不如早死早托生。他凑上来问：星座这事儿真的准吗？我是处女座，人人都说处女座爱干净，可是我房间乱得像猪窝一样。我立刻撇嘴：问题是你对女孩挑剔呀，听说你相了30次亲，不是嫌人家脸大就是胳膊粗。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又说：问题有些女生看着的确不像样，我说姐，你这个小肚子看起来可够大了。

    他们不再像过去一样，草草吃完饭溜掉，而是像真正的男人，坐在餐桌上，没准儿还会喝点小酒。出于吃得开心的考虑，我喜欢坐在小表弟旁边，可他虽然不嫌我吃得多，也会时不时地说：你到底会不会用筷子？哎哟你这个样子，上婆家怎么吃饭？

    大表弟呢，桃花运好得要命。因为长得好看，总有姑娘愿意投怀送抱，忽略他要么沉默要么说话尖刻的怪毛病。然而就算他俩都到了做父亲的年纪，我一眼望去，也总觉得还是当初那两个没有我腰高的小孩，一心一意地玩闹着，不在乎这世界所有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