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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1月30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为了“叫板”一份没公开的政府文件,这位政协委员一年没刮胡子。他说:“我的脸
越黑,说明政府的政务不透明。什么时候我的脸白了,政府的政务就透明了”——

用胡子死磕一份红头文件

本报记者 陈璇 《 中国青年报 》( 2013年01月30日   10 版)

    孟浩一年没有刮胡子了。

    他拿尺子量过,下巴硬茬茬的胡须已经有15公分长,到衬衫第二颗纽扣的地方。  

    一家人都讨厌他的胡子,“真是太丑了”。躺在床上的老丈人,喘着气说:“孟浩,你把胡子刮了吧,我害怕。”  

    孟浩捋了捋胡子,一脸严肃地说:“我的胡子已经不是个人的事情了。”  

    男人留长胡子的理由有千万种,而孟浩只有一个:用胡子,跟一份政府“红头”文件较劲儿。     

    去年1月12日,广东省政协第十届第五次会议的自由发言现场,为了抢发言机会,孟浩特意跟一个政协委员换了座位。他站起来,高举右手,抢到了麦克风,大声说:“‘39号文’一天不公布,我就一天不刮胡子了!” 

    所谓“39号文”,是《印发城市建设投融资体制改革方案的通知》穗府[2008]39号,不过它并没有出现在广州政府门户网站上。  

    政协委员孟浩的这句话就像一颗礼花弹,扔在了会场上,升腾出一团花火,暄闹之后被人遗忘。当天,媒体报道中说,“胡子说”可能是气话。没想到,今年1月,孟浩再次在广东省政协会上亮相,胡子真就一大把了。

    如今,很多人都在等着孟浩刮胡子,包括广州市市长陈建华。

    1月23日广州市两会的记者招待会上,陈建华说:“作为对孟浩的一个承诺,我们在今年3月底之前向全社会公开39号文,希望他今天就把胡子刮了。”  

    可4天后,直到和市长陈建华在广州白云国际会议中心见面,孟浩的花白长胡子仍在黑色唐装领子边上蹭来蹭去。他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只有‘39号文’公开了,我才刮胡子,否则谁说都没有用。” 

    他们的见面原本可以早一天。26日中午,市长想和孟浩约在当天下午见面。孟浩说,“下午开政协大会,我要去‘抢麦’发言。晚上我要和几个政协委员商量白云山隧道的事情”。他一直强调:“我不可能因为市长要见我,就去改变早已定好的重要行程。”  

    会面时,孟浩问市长:“‘39号文’为什么要等到3月底才能公开?”

    陈建华说,文件原先规定要在改革完成后才能对外公布,这涉及到相关企业的商业秘密。同时,政府性的债务审计还没有完成,预计到3月中旬结束。所以,39号文要到3月底前公开。  

    孟浩刮胡子指日可待了。女儿在电话里高兴地说:“爸爸终于可以刮完胡子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了。” 

    2002年,孟浩刚当上广东省政协委员的时候,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但不管胡子长短,孟浩爱较真儿的脾气一直没变。   有一件事让孟浩的妻子武玫至今心有余悸。那天,孟浩在家附近的十字路口等着过马路,他看到身旁有一个人正把手伸进路人的挎包里,他走上前一把抓住小偷的手,使劲拽着,钱撒了一地。后来,一个交警提醒孟浩:“这个小偷是有团伙的,你可得小心。”

    为此,武玫和孟浩大吵了一架,命令孟浩每次回家前“绕上一圈才能进家门”。“在别人看来,他像个‘神经病’,劲头一上来,做起事来不计后果。”武玫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而武玫真正“烦恼”起来,是在孟浩当上政协委员以后。

    一开始,孟浩不太理解“政协委员”到底要做什么。他拿来章程,“认真地学习了好几遍”。2004年,孟浩在网上公开了自己的电子邮箱和手机号码,“政协委员首先要听取民意,知道民情”。

    有政协委员在私底下抱怨:“你看孟浩带的一个什么好头。他自己跳出来,还要连累别人。”

    “热线电话”不分昼夜地响起,孟浩几乎都要接听。武玫简直要崩溃,“他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太当回事儿了。”   

    孟浩却不以为然,“既然当了政协委员就要认真去做,否则还不如不当”。

    他在广梅汕铁路公司的一间办公室也成为不挂牌的“民意工作室”。办公室里,博古架上挂着他两届广东省政协委员的红色胸牌,一个格子里摆着九本聘书和荣誉证书。书柜里堆满了信件,大部分都是寄给他的“诉求书”。   

    自从孟浩管的事情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这些材料就像雪片一样飞到这儿来。快递的地址栏上只写着“孟浩”和“广东省政协”,也能转到孟浩手上来。  

    他是当地的“名人”,坐出租车的时候,有司机一看是“孟委员”,坚持不收他的车钱。如今,他有了大胡子,更醒目、更“有名”了。

    一些政府部门里流传一句话,“防火防盗防孟浩”。如果有什么事情被孟浩盯上了,不给他一个说法,就会没完没了。甚至,有些职能部门还准备了一套“应对孟浩应急预案”,只要看见孟浩的身影,就要“层层上报领导”。

    孟浩也“自负”地说:“ 广东省处级以上的干部有的可能没见过我,但是不可能不知道我,除非他不关心政治,不看新闻,不读报。”

    2006年,孟浩开始盯上“电子眼”测速这件事。他认为“电子眼”误拍的可能性大,致信广东省公安厅,希望车辆测速设备接受定期检测并将结果向社会公布。不久后,广东省公安厅给他回复,他回了硬邦邦一句话:“不满意。”一直到第二年10月,相关部门第三次回复他,但他第三次表示“不满意”。至今,他还是不满意。

    “在原则问题上是不能有折中主义的。”喜欢书法的孟浩最爱抄写孔孟的文章,但是他身边朋友却笑他没有学会“中庸之道”。

    不过,在同孟浩接触较多的广东省政协特聘委员匡耀求眼里,孟浩是一个随和的人,几乎没见他跟人红过脸。孟浩的文友评价他有“儒雅细腻”的一面,“你看他写书法,小楷写得多端正,不犀利也不张扬”。孟浩爱穿中式对襟衫,在没留胡子之前,他有一头齐脖子的银发,“有文化人的气质”。

    孟浩也是女儿作文里写的“变脸王”,妻子口中“性格极端”的人。有时,他会表现出近乎偏执的苛刻。比如,孟浩特别注重礼貌问题。如果女儿的同学打来电话时不说“你好”,他就会挂掉电话。有一次,一家人喝早茶,女儿说话的时候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当场把已经结婚的女儿训斥得眼泪直往下掉。

    走出家门,政协委员孟浩更是会将他的“完美主义”演绎到底。前几天,他坐公交车的时候,司机急刹车,一个乘客摔倒了。孟浩见司机一句道歉都没有,很生气。一下车,后脚根儿都还没站稳,他的投诉电话就打到了广州市交委。

    同样,他坐地铁发现一个出站口的下行扶梯停运但是没有说明,还用花盆挡住扶梯口,随即发微博请“广州地铁”给予回答。一小时后,他又发了一条微博:“我在这里以公民和乘客的名义再次要求广州地铁对此长期存在的问题进行必要的解释。”

    有时候,家人受不了孟浩的“较真儿”。他就会很委屈地说:“我是因为爱,才会去批评啊。”

    一些被孟浩批评的政府部门也能理解他的苦心。广州市交委的一个中层干部说:“孟浩出于公心来提批评和建议的,有时候一些我们看不出来的细节,他能从中发现问题。只要给他解释了,也整改了,他就很好沟通。但也不能忽悠他,因为他经常坐公交车,随时就能看到。”

    也有朋友笑着对孟浩说:“老孟,你怎么管那么多小事。”孟浩是一脸无奈地说:“都说老百姓的事情没有小事,你们怎么还非要分大事小事。”

    真要遇到他眼中的“大事儿”,孟浩更是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2011年3月,一位记者来孟浩办公室和他说垃圾焚烧厂的事情,走之前“落”下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就是“39号文”。封皮上“内部材料(改革完成前)”一行字像磁铁一样吸住了他的目光。他翻开这份文件,“仔细研究,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疑惑不解,这份关系到广州市交通、水务、地铁、燃气、垃圾处理等民生领域各个方面的文件为何从未公开呢?

    为了弄明白这份文件,孟浩找来专家和律师,帮他分析政策,写法律意见书。后来,媒体报道了孟浩等人对这份文件的质疑。

    当年5月,孟浩等来了广州市政府对此事的回应。但是,孟浩不满意。“回应里并没有说要公开文件,而且什么是‘个别人’的质疑,这对政协委员也太不尊重了吧。”他一边说一边捶着左胸。

    孟浩和这份文件的“死磕”才刚开始。2012年1月,孟浩向政协提交了关于公开“39号文”的长达1万多字的提案。直到几个月后,孟浩才知道,他的提案没被立案。此时,孟浩的胡子已经将近半年没刮了。

    胡子给孟浩的生活带了麻烦。他吃饭时要不停地拿纸巾擦嘴,因为胡子很容易沾上馒头渣儿和汤汁。睡觉时,究竟该把胡子放在被子里面,还是被子外边儿呢?妻子笑着说:“这一年我都不会跟他接吻。”

    胡子成了孟浩的一块“心病”。他反复对别人说:“我的脸越黑,说明政府的政务不透明。什么时候我的脸白了,政府的政务就透明了。”

    有人说孟浩留胡子的举动是“行为艺术”,也有人问他:“你不担心秋后算账?” 孟浩笑着说:“我不担心。或许有人讨厌我,但是广东一直在包容我。在这里,有我存在的土壤。” 

    如今,离孟浩刮胡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早想好了这个“重大的仪式”:先用剪刀“咔嚓”一声剪断胡须,再用妻子从荷兰买回来的剃须刀,把胡茬仔细地剃干净。 

    当然,摄像机和闪光灯一定少不了。他会邀请广东媒体来共同见证胡须落地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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