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送他一本小说

    我一向对所谓的人情社会充满怀疑。比方说，进个电梯可以礼让半天；挤公交，却又争得你死我活。送礼也一样，犹记年少时，春节亲戚们互相拜访，一包点心传来传去，最后居然能传回来，礼物流于形式，真正的牵挂，恐怕也包含不了多少。如果你随便弄点什么东西敷衍别人，还要赚得对方的感激，实在太过简单粗暴，而知道别人需要什么喜欢什么，才算真正的人情练达，是表达心意的至高境界。

    正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真正合适的礼物，也从不拘泥于形式。在这方面我是有成功经验的。

    我在幼儿园就把自己拣的树叶，送给喜欢它们的小朋友，这种惠而不费的礼物，让我在班上很受欢迎。

    表妹生病时，我没有按照我妈的吩咐送一束俗气的鲜花，而是带去了半只烧鸡。尽管她因为肠梗阻不能进食，却能通过烧鸡的香味感到病房外的烟火气息。在我当着她的面啃掉半只鸡后，她宣称好好配合治疗，加速康复，并发誓永远记住这件事！我就知道我成功了，这只鸡带给她与病魔抗争的动力。

    上大学时，舍友衣服被盗，困在浴室，我火速送去一条簇新的内裤，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后来他一定要还回来，而我坚辞不受。虽然有小小的争端，但瑕不掩瑜，这仍然是我个人送礼史上的神来之笔。 

    好吧，说点正经的。前两年我师弟毕业，南下广州打工。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到大城市谋生，最难捱的还是孤独。没有朋友，更没有女朋友，隔一段时间，他就去1元钱10分钟的话吧里向我一诉衷肠。我当时在读研，师弟的今天也是我的明天，因此，我跟他一起长吁短叹。

    临近春节，考虑到回家过年的成本，师弟决定留守。我也一无所有，但家人都在身边，处境比他强太多。和他通完电话，我就决定送他点什么。他最需要的应该是钱，但，我也没有。所以，我决定送他一本小说。师弟是爱书之人，在没有暖气的寒夜，钻进被窝里翻看这本书时，一定会暂时忘掉南方的阴冷，我这样想。

    出于侥幸我还是没用快递，能省一点算一点吧。过了几天我打电话说给他寄了本书。能被人惦记着，他自然很开心，和我说了很多掏心掏肺的话。又过了几天，我们再次通话，他说书没收到，我有点担心寄丢了。之后我发短信问了几次，他都说没收到。我的心越来越沉，觉得这件事做得不够漂亮。再隔了一天，他兴高采烈地说，书收到了。我也很高兴，然后就把这事忘了。

    整整三个月后，我收到邮局的退信，这本书再次呈现于我的面前时，已经变得像海带一样。

    我寄出的书，师弟没收到。

    以下是我对他的推测：师兄送他一本书，他没收到的话，师兄还得再买一本，为了保险，还得寄快递。师兄也没钱，他不愿意让我为此再破费，就说自己收到了。也许，为了装得更像一些，他还去网上看了部分章节，以便跟我讨论。

    那年春节，他没有收到我寄的书，但我们先后感受到彼此的心意。所以，这应该是我送出去的最成功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