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好的黄昏,下了班后你把车停到自家楼下,推开家门,扑面而来的是孩子的嬉闹和饭菜的香气,以及那种专属于家的其他气息。你亲吻了孩子的额头,在沙发上坐下来,等待饭菜摆满桌子。电视里放着热闹但无聊的节目,你就这样静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对妻子说,“我要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城市,家里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看到这儿你会大呼“这不可能”吧。是的,对于一个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男人来说,要放弃家庭、孩子,以及舒适的生活方式,到一个未知的城市去,而且还找不到足够强大的理由,这的确有点儿不太正常。但在《月亮和六便士》里,银行家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就作出了这样不可思议的抉择,他只是留下一张字条,便绝情地离去。
《月亮和六便士》是毛姆最优秀的小说,它的好看之处在于,不但成功刻画了以高更为原型的文学人物,而且说出了很多男人都有但不敢去实现的梦想——为了爱好毅然放弃拥有的一切,从头开始创造全新的人生。这个诠释也许理由不充分,这么说吧,为了让日夜奔腾、无法沉静的心灵找到安然的存放地,为了让灵魂得以在艺术的殿堂中徜徉,他选择用世人认可的幸福来进行置换。
思特里克兰德在巴黎所遭受的苦难,他流落其他国家和城市的离奇遭遇,他最后死于疯狂……我读得如痴如醉。喜欢这个角色,是因为它弥补了我性格中被隐藏的另一面,思特里克兰德如同一位性格充满缺陷却拥有离奇魅力的朋友,你会鄙夷他、痛骂他,却无法不为他孩子一样的心灵所感动。他的勇敢会映照一个男人的懦弱,他的执著会让一个男人羞愧于自己的随波逐流。
读思特里克兰德,是为了了解他,而不是学习他的行为,像他那样做成本太大了,大到无法承受,最为关键的是,很多人根本不具有他那种非凡的毅力。所以,懂懂他的心思就够了,看他是如何跳出庸常生活的。作为一个男人,有太多让自己变得庸常的借口,但是,你也可以想想,怎样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在美好与残忍之间,寻找一个中间地带,让庸常的幸福和心灵的归宿互不干扰、协同存在。
只是,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功利了?是不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来自理想主义年代的男人,一生都在博弈中,一会儿是现实中要面对的灰头土脸,一会儿是想象中的骑士风采。而这样的博弈,也终究在“男人要实用”的舆论压力下渐渐泯灭了。中产阶级男人,沉默的男人,压抑的男人,他们时常会有一颗思特里克兰德的心,时常会想到要留一张便条逃之夭夭,但很多无形之手,把他们牢牢地按在原地。
所以,还是做四分之一的思特里克兰德好了,八分之一也行,骨子里要有一点抗争精神,有一点决绝和果断,既现实又文艺地活着,给自己希望,也给别人希望……
有思特里克兰德的心,做踏踏实实的人,这是男人与生活讲和的一种方式。
韩浩月